一路向东,穿越地中海,逃过苏伊士,进入印度洋……他们经历了太多。人类的骚扰、变异生物的袭击、资源短缺的困境、人心的诡谲……每一次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经历过码头行政船,英军的快艇,搁浅在了摩纳哥的海洋奥德赛号,以及极其可靠的datcha号,然后直到如今这艘Aadea号。同伴一次次增加,肩上的责任也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陆明锐又灌了一口威士忌,酒意开始上涌,思绪变得更加飘忽和混乱。他,一个二十出头,放在太平年月里可能还在为工作和结婚生子发愁的“后生囝”,凭什么能带着这一船形形色色的人,从遥远的欧洲,穿越半个地球,活着回到这里?
凭运气吗?或许。
凭一股愣头青的勇气?可能。
凭祖公祖麻的保号吗?凭老爷保号吗?
但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勇气也会在无尽的压力和恐惧中被消磨殆尽。
而现在,他们要面对的,不再是零散的丧尸、小股的匪徒,而是阿美莉卡这个庞然大物的国家力量。即便对方可能只是局部、非正式的追击,但是其拥有的资源和武力,也远非他们这艘游艇和寥寥几个伤兵所能抗衡。他要为这一船人的性命负责,而这船上,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他极其重视,甚至视若亲人的存在。
苏澜,那个在马赛被他“捡”回来的女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士,她熟练使用9手枪、k18自动突击步枪和短剑维克托冲锋枪的身影,带着一种别样的飒爽之美,但她偶尔看向他时,眼中那份依赖和信任,让他不敢辜负。
萧语微,冷静非常,身上背负着改变末世的巨大秘密,她的智慧和决断力是团队不可或缺的,但她对萧兔兔那种近乎偏执的保护,以及偶尔流露出的脆弱,也让人心疼。
萧兔兔……想到这个名字,陆明锐的心就猛地一抽。她是团队里的小太阳,是所有人下意识想要守护的珍宝。她纯净的笑容,能暂时驱散末世的阴霾。他无法想象,如果这抹笑容从世界上消失,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还有裴清,那个沉默却可靠的战友;尼克,这个看似粗豪实则重情义的欢喜冤家;以及……大发,这个用大叔灵魂和浑笑话掩盖内心伤痛,此刻却只能依靠镇静剂入睡的同伴……
谁若有不测,他的心理防御能力,绝不会比现在崩溃的陈大发好到哪里去。这种巨大的、沉甸甸的责任感,像一座不断增高的山,压在他年轻的脊梁上。他不能表现出来,不能将这份恐惧和不安传染给其他人。他是他们的主心骨,至少在表面上,他必须保持冷静和信心。
于是,所有的压力、恐惧、迷茫,都只能被他强行摁进心里,独自咀嚼,任由它们在黑暗中发酵、膨胀,啃噬着他的理智和勇气。
他又猛灌了几口酒,瓶中的威士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酒精带来的麻痹感开始蔓延,但心底那份悸动却愈发清晰。窗外的火山依旧在咆哮,火光透过舷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隆隆的声响,不再只是自然的伟力,更像是一曲为他们而奏的、悲壮的挽歌。
“天老爷啊……”一个无声的、绝望的呐喊在他心中回荡,带着潮汕家乡方言特有的语调,那是他内心深处最原始、最无助的呼唤。“谁来……救救我们吧……救救我……”
孤独、恐惧、责任、还有那看不到未来的绝望,在这一刻交织成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终于冲垮了他苦苦维持的堤坝。他再也控制不住,将额头深深抵在冰冷的玻璃舷窗上,肩膀开始无法自抑地微微颤抖。压抑的、低沉的啜泣声,终于在这片奢靡而寂静的沙龙区里,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这哭声,混杂在火山低沉的背景音和船只破浪的细微声响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承载了一个年轻灵魂在末世重压下,不堪重负的、彻底的崩裂。
他手中的酒瓶滑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剩余的威士忌汩汩流出,浸湿了昂贵的地毯,散发出一股浓烈而颓败的气息。他没有去捡,只是蜷缩在那里,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无人看见的黑暗角落里,放任自己沉溺于这短暂的、彻底的脆弱之中。
Aadea号,依旧在布满火山灰和死亡威胁的海面上,坚定地向着家的方向航行。只是能够驾驶它穿越惊涛骇浪的年轻船长,此刻正独自蜷缩在奢华的沙龙区角落,被内心更巨大的风暴所淹没。前方的航程,依旧迷雾重重,而船员的信心基石,已然出现了深深的裂痕。这个夜晚,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