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们的估计还是太乐观了。” 陆明锐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一丝干涩和难以置信,“他们不是刚刚占领,而是已经把这里经营成了永久性或半永久性的前进基地。这反应速度和控制力……”
苏澜补充道,语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苏伊士运河全程并非坦途,它依赖北、中、南三段大型船闸(塞得港\/福阿德港、伊斯梅利亚、大小苦湖)来调节水位,保证通航。 如果这里,作为中枢的伊斯梅利亚船闸是如此景象,那么几乎可以肯定,整条运河的所有关键节点,三道船闸都已经在他们的绝对控制之下了。” 她想起了之前国内的情报资料,美海军陆战队远征部队和陆军的某些单位在运河区长期存在,“凭借其强大的战略投送能力、预先部署的物资和原有的军事存在,在全球混乱初现时,迅速控制这条关乎全球能源和贸易命脉的航道,对他们而言,是必然的战略选择。”
“哎……” 苏澜望着远方那如同中世纪城堡般扼守着运河咽喉的美军基地,忍不住从心底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这声叹息中充满了无力与挫败,“不行了……‘Ladatcha’绝对过不去。整条运河,至少是所有像这样的战略瓶颈点,都是他们的绝对控制区。只要这些船闸的钢铁闸门紧闭,别说我们的船,就算我们想长翅膀飞过去,也会被他们的防空雷达和哨戒火力打成筛子。”
陆明锐也紧锁着眉头,牙关紧咬,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远方。那巨大的船闸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人类工程的奇迹,而是两道冰冷的、阻隔了他们归家之路的死亡之门。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所有理论上可能的方案。
硬闯?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用最冷酷的理性瞬间粉碎。他们满打满算只有五个能战斗的人员,轻武器为主。而对面,是一个成建制的、拥有完善防御体系、充足后勤补给、以及绝对火力优势的正规军营。尼克的L7A2通用机枪或许能在一瞬间泼洒出恐怖的弹雨,但在对方预设的交叉火力点、装甲车辆的25链炮或“陶”式反坦克导弹面前,又能坚持几秒?陈大发的110狙击步枪可以在千米之外精准狙杀目标,但当她开第一枪的时候,也就暴露了自身位置,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铺天盖地的火力覆盖和报复性打击。至于“Ladatcha”号本身,这艘毫无装甲防护的民用船只,在岸基重机枪、自动榴弹发射器甚至只是单兵火箭筒的集火下,会在几分钟内变成一团燃烧的废铁,沉入冰冷的运河底。
硬闯,与集体自杀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必能激起。
那么,智取?潜入军营,找到并操控船闸的开启装置? 这个想法显得更加不切实际。船闸的控制中心必然位于军营防护最严密的核心区域,可能在地下掩体,或者重兵把守的坚固建筑内。他们对军营的内部结构、兵力部署、巡逻路线、哨兵换岗时间、监控盲点等等一无所知。想要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渗透进去,找到复杂的控制台并成功开启巨大的船闸,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是只存在于007或者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之类的电影桥段里。任何一点失误,都将导致潜入者被发现,进而引发警报,结果同样是全军覆没,甚至可能死得更快。
冰冷的绝望感,如同运河上开始慢慢升腾而起的寒雾,一点点渗透进两人的骨髓。似乎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只有风声和远处美军基地发电机隐约的轰鸣在提醒着现实的残酷。
“看来……” 陆明锐猛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沙土和雪花味道的空气,仿佛要将肺叶都冻住。他转过头,看向身旁同样面色凝重、眼神中交织着不甘与忧虑的苏澜,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攒说出下一个字的勇气,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苏澜,得靠你了。”
“我?” 苏澜猛地回过神,困惑地看向陆明锐,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靠她什么?难道他认为自己有能力对抗一个军营的美军?
“我们只能想办法……飞过去了。” 陆明锐的目光越过眼前的美军基地,投向更远处依稀可见的福阿德港城市轮廓,眼神中重新点燃了一簇微弱却顽强的火苗。“而你,是唯一会开直升机的人。”
“飞过去?” 苏澜更加不解了,眉头微蹙。“我们哪来的直升机?”datcha上是有直升机停机坪的,但是上面在找到datcha开始,就没有发现直升机的身影。
“对,” 陆明锐语速加快,思路似乎越来越清晰,“大瘟疫疫情爆发前,我和表姑父跑远洋运输,船就在这里,就在附近的锚地,等了整整四天才排到过运河。等待的时间漫长又无聊,表姑父就带我上岸,在福阿德港坐过一次旅游观光直升机,那种小型的、能坐七八个人的罗宾逊R44或者类似的型号。我们从空中俯瞰了整个运河,景色确实震撼……如果,我是说如果,运气够好,那家直升机公司的停机坪、机库或者维修车间里,还有哪怕一架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撤离、并且经过努力能够修复启用的直升机……我们或许可以借助它,直接从空中飞跃运河和美军的封锁线!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避开正面冲突的办法。”
这个想法大胆、疯狂,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就像在彻底黑暗的隧道尽头,突然出现的一丝微光。
“弃船!?” 苏澜瞬间领悟了陆明锐计划中那未曾明说的、最残酷的部分,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声音因为震惊而提高了半分,又立刻被她强行压下。“Ladatcha”上不仅仅有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物、药品、燃料和武器弹药,更有萧语微宝贵的研究设备和样本,从某种意义上说,这艘船已经是他们在末日中移动的“家”。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能狠下心舍弃这些身外之物,成功飞过了苏伊士运河,然后呢?运河东岸是广袤、荒芜、充满未知危险的西奈半岛,那里是连绵的群山、干旱的沙漠和复杂的地形。依靠徒步,背负着有限的补给,还要保护几乎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经验的萧语微和体质相对较弱的萧兔兔,穿越这片死亡地带前往遥远的东方?这听起来比强行闯关更加渺茫!
陆明锐看着苏澜眼中激烈的思想斗争,知道她心中的惊涛骇浪。但他没有退缩,眼神反而变得更加坚定,仿佛已经穿透了眼前的绝望,看到了那唯一一丝缥缈的生机:“对,必要的时候,只能弃船。这是权衡所有可能性后,唯一一条可能让所有人都活下去的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我们先回去,把这个想法,以及它背后所有可能遇到的困难、需要做的准备,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家,一起讨论,把计划确立起来。在这里空想和犹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两人不再多言,沉重的气氛笼罩着他们。利用巡逻队完成巡视、开始折返军营的时机,他们如同两道魅影,沿着来时的路径,悄无声息地撤回隐藏橡皮艇的地点。发动引擎,低沉的嗡鸣声响起,小艇划破漂浮着碎冰的海面,朝着外海那艘承载着他们所有希望与挣扎的“Ladatcha”号驶去。
归途,似乎比来时要漫长得多。橡皮艇上,两人沉默不语,各自消化着侦察到的严峻现实和那个足以改变所有人命运的、石破天惊的“弃船”计划。海风凛冽,吹不散心头的沉重。他们带回去的,不仅是对苏伊士运河被美军铁壁合围的确认,更是一个关乎生存与毁灭的、无比艰难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