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尹郑译、王端等人都受太子宠信。太子在军中多次做失德之事,郑译等人都参与其中。撤军后,王轨等人把这事告诉了武帝。武帝大怒,用杖打了太子和郑译等人,还把郑译等人除名,太子身边受宠的宫臣也全被责罚。可太子很快又召回郑译,像以前一样玩乐亲近。郑译趁机问:“殿下什么时候能掌管天下?”太子听了很高兴,对他更亲近。
武帝对太子要求极严:每次朝见,太子的言行举止都和大臣一样,再冷再热也不能休息;因为太子嗜酒,武帝严禁酒送到东宫;太子一犯错,就用杖抽打。武帝还曾对他说:“自古以来被废的太子有多少?我的其他儿子难道不能立为太子吗!”还下令东宫官员记录太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每月上报。太子害怕武帝的威严,就故意伪装自己,因此他的过错始终没让武帝知道。
王轨曾和小内史贺若弼说:“太子肯定担不起治国重任。”贺若弼深表认同,劝王轨向武帝禀报。后来王轨趁陪武帝坐着聊天时,对武帝说:“皇太子既没听说有仁孝之名,恐怕无法打理陛下的家事。臣愚笨浅陋,话未必可信;但陛下总说贺若弼文武双全,他也常为这事担忧。”武帝召问贺若弼,贺若弼却答:“皇太子在东宫修养德行,没听说有过错。”
退朝后,王轨责备贺若弼:“平时咱们什么话都敢说,今天在皇上面前回话,怎么反倒变了卦?”贺若弼说:“这是您的错啊!太子是国家继承人,哪能随便议论?万一话说差了,就要灭族。我还以为您会私下跟皇上说优劣,哪想到您竟当众说出来!”王轨沉默许久,才说:“我一心为国家,没顾着自己的安危。刚才当着众人说这话,确实不妥。”
后来王轨趁宫中宴饮敬酒时,伸手捋着武帝的胡须说:“皇上您真是可爱的好老头,只可惜后代继承人太软弱了。”此前,武帝曾问右宫伯宇文孝伯:“我儿子近来表现怎么样?”宇文孝伯答:“太子近来害怕陛下威严,没再犯过错。”宴饮结束后,武帝责备宇文孝伯:“你总跟我说‘太子没过错’,现在王轨都这么说,你是在骗我!”宇文孝伯跪拜两次,说:“臣知道父子间的事,旁人最难开口。臣明白陛下舍不得废太子,所以才不敢多说。”武帝懂了他的意思,沉默很久,才说:“我已经把太子托付给你了,你多费心。”
王轨又多次对武帝说:“皇太子不是能保社稷的君主;普六茹坚(杨坚)相貌有谋反的征兆。”武帝听了不高兴,说:“要是天命真注定如此,又能怎么办!”杨坚听说后,十分害怕,从此刻意隐藏自己的锋芒。
武帝其实很认同王轨等人的话,但次子汉王宇文赞年纪次长,却没才能,其他儿子又都年幼,所以太子才没被废。
丁卯日,陈朝任命司空吴明彻为南兖州刺史。
北齐后主前往晋阳,下令修建邯郸宫。
九月戊戌日,陈朝立皇子陈叔彪为淮南王。
北周武帝对大臣们说:“去年我恰逢生病,没能平定北齐这个逃寇。之前进入齐境,我看清了他们的情况——齐军打仗,简直像小孩玩闹。何况他们朝廷昏乱,政事全由小人把持;百姓叫苦连天,活一天算一天。上天给的机会不抓住,恐怕将来后悔。上次出兵黄河以南,只是打了他们的后背,没扼住要害。晋州本是高欢发家的地方,是战略要地,现在去攻打,北齐必定派兵来救;我们严阵以待,一定能打败援军。之后趁势像劈竹子一样,大张旗鼓向东进军,就能端了他们的老巢,统一全国。”众将大多不愿出征,武帝说:“机不可失!敢阻挠进军的,按军法处置!”
冬季十月己酉日,武帝亲自率军讨伐北齐:任命越王宇文盛、杞公宇文亮、随公杨坚统领右三军,谯王宇文俭、大将军窦泰、广化公丘崇统领左三军,齐王宇文宪、陈王宇文纯统领前军。(注:宇文亮是宇文导的儿子。)
丙辰日,北齐后主在祁连池打猎;癸亥日,返回晋阳。此前,晋州行台左丞张延隽公正勤勉,储备充足,百姓安居乐业,边境安稳。但后主的宠臣们忌恨他,把他换掉,从此官府、民间都陷入混乱。
武帝抵达晋州,驻军汾河弯曲处,派齐王宇文宪率领两万精锐骑兵驻守雀鼠谷,陈王宇文纯率领两万步兵骑兵驻守千里径,郑公达奚震率领一万步兵骑兵驻守统军川,大将军韩明率领五千步兵骑兵驻守齐子岭,焉氏公尹升率领五千步兵骑兵驻守鼓钟镇,凉城公辛韶率领五千步兵骑兵驻守蒲津关,赵王宇文招率领一万步兵骑兵从华谷出发,攻打北齐汾州各城,柱国宇文盛率领一万步兵骑兵驻守汾水关。又派内史王谊监督各军攻打平阳城,北齐行台仆射、海昌王尉相贵据城抵抗。(注:尉相贵是尉相愿的哥哥。)甲子日,北齐在晋祠集结兵力。庚午日,后主从晋阳率领各路军队赶赴晋州。
武帝每天从汾曲到平阳城下督战,城中齐军渐渐支撑不住。庚午日,北齐行台左丞侯子钦出城投降北周。壬申日,晋州刺史崔景嵩驻守北城,夜里派人向周军请求投降,王轨率军响应。天还没亮,北周将领、北海人段文振持长矛,和几十人率先登城,与崔景嵩一同赶到尉相贵的住处,拔出佩刀劫持了他。城上周军击鼓呐喊,齐军全线崩溃,周军最终攻克晋州,俘虏尉相贵和八千名士兵。
当时北齐后主正和冯淑妃在天池打猎,晋州的告急使者从清晨到中午,接连三批骑驿马赶来。右丞相高阿那肱说:“皇上正玩乐呢,边境上小小的交战,是常有的事,急着奏报干什么!”到了傍晚,又有使者来,说“平阳已经陷落”,高阿那肱才奏报后主。后主准备回宫,冯淑妃却请求“再围猎一次”,后主竟答应了。
北周齐王宇文宪攻克洪洞、永安两座城池,准备继续进军。齐军烧毁桥梁、据守险要,周军无法前进,只好驻守永安;宇文宪又派永昌公宇文椿驻守鸡栖原,砍伐柏树搭建草屋作为军营。(注:宇文椿是宇文广的弟弟。)
癸酉日,北齐后主分一万兵力攻打千里径,又分兵出击汾水关,自己率领大军进逼鸡栖原。宇文盛派人告急,宇文宪亲自带兵救援,齐军撤退,宇文盛追击打败了齐军。没多久,宇文椿又报告“齐军渐渐逼近”,宇文宪再次回兵救援。他和齐军对峙,到夜里也没交战。恰逢武帝召宇文宪撤军,宇文宪就领兵连夜退走。齐军看到柏木搭建的营屋还在,没察觉周军已撤走,第二天才发现。后主派高阿那肱率领前军追击。
甲戌日,北周任命上开府仪同大将军、安定人梁士彦为晋州刺史,留下一万精锐士兵驻守平阳。
十一月己卯日,北齐后主抵达平阳。北周武帝因齐军刚刚集结、声势浩大,打算率军西撤避其锋芒。开府仪同大将军宇文忻劝谏说:“凭陛下的圣明勇武,加上敌人荒淫放纵,还怕打不赢?要是北齐换个贤明君主、君臣同心,就算有商汤、周武王那样的势力,也难平定他们。现在齐君昏庸、大臣愚蠢,士兵毫无斗志,就算有百万大军,其实都是给陛下送战功的。”军正、京兆人王纮也说:“北齐纲纪混乱,已经传了好几代。上天保佑周室,一仗就扼住了它的要害。趁乱攻取败亡之国,正是现在。放着机会撤军,臣实在不明白。”武帝虽认可他们的话,最终还是领兵退走。(注:宇文忻是宇文贵的儿子。)
武帝留齐王宇文宪断后。齐军追击,宇文宪和宇文忻各率一百骑兵迎战,斩杀齐军勇将贺兰豹子等人,齐军才撤退。宇文宪率军渡过汾河,在玉壁追上了武帝。
齐军随即包围平阳,日夜猛攻。城中情况危急:城上的矮墙全被摧毁,剩下的城墙只剩几尺高;有时双方短兵相接,有时骑兵互相冲杀;援军迟迟不到,士兵们都惶恐不安。梁士彦却慷慨镇定,对将士说:“今天就是战死的日子,我来为你们打头阵!”士兵们顿时奋勇争先,呐喊声震动大地,个个以一当百。齐军稍稍后退,梁士彦立刻让妻妾、军民、妇女不分昼夜抢修城墙,三天就修复完工。武帝派齐王宇文宪率领六万士兵驻守涑川,远远为平阳声援。
齐军挖地道攻打平阳,城墙塌陷十几步宽,将士们趁机要冲进去。后主却下令暂停,要召冯淑妃来观看。冯淑妃忙着梳妆打扮,迟迟不到;北周军趁机用木头堵塞了塌陷处,城墙最终没被攻破。当地旧俗相传,晋州城西的石头上有“圣人足迹”,冯淑妃想去看。后主怕箭射到桥上,就拆了攻城的木头造“远桥”。他和冯淑妃过桥时,桥塌了,直到夜里才返回营中。
癸巳日,武帝返回长安;甲午日,又下诏:因齐军包围晋州,要再次率领各路军队征讨北齐。丙申日,武帝释放北齐降兵,让他们返回。丁酉日,武帝从长安出发;壬寅日,渡过黄河,与各路军队会合。十二月丁未日,武帝抵达高显,派齐王宇文宪率领部众先赶赴平阳;戊申日,武帝抵达平阳;庚戌日,各路军队全部集结,共八万人,逐渐推进,在平阳城外布阵,东西绵延二十多里。
此前齐军怕周军突然赶到,在平阳城南挖了壕沟,从乔山连通汾水;后主派出大军,在壕沟北边布阵。武帝命齐王宇文宪骑马前去侦察,宇文宪回来报告:“这股敌人好对付!请允许我先打败他们再吃饭。”武帝大喜,说:“像你说的这样,我就没顾虑了!”
武帝骑着日常的马,带几个人巡视阵地,每到一处就喊出主帅的名字慰问鼓励。将士们因被皇帝记住而欣喜,都想奋勇作战。临战前,官员请求换一匹好马,武帝说:“我单独骑良马,要去哪儿逃呢!”武帝想逼近齐军,却被壕沟挡住。从清晨到申时,双方僵持不下。
后主问高阿那肱:“打还是不打?”高阿那肱答:“我们兵虽多,能打仗的不过十万人,伤病和绕城砍柴做饭的又占三分之一。以前攻打玉壁,一遇援军就退。现在的将士,哪比得上神武帝(高欢)时的精锐!不如不打,退守高梁桥。”安吐根却骂道:“一小撮敌人,骑马过去就能刺死,扔到汾水里就行!”后主犹豫不决。身边的宦官们说:“他是天子,我们也是天子。他能远道而来,我们怎能守着壕沟示弱!”后主说:“这话对!”于是下令填平壕沟,率军向南推进。武帝大喜,下令各军出击。
两军刚交锋,后主就和冯淑妃并马观战。东侧齐军稍稍后退,冯淑妃吓得大叫:“军队败了!”录尚书事、城阳王穆提婆也喊:“皇上快逃!皇上快逃!”后主立刻带着冯淑妃逃往高梁桥。开府仪同三司奚长劝谏:“军队半进半退,是打仗的常态。现在士兵完整无损,陛下弃军逃走,军心一乱就再也无法振作!请赶紧回去安抚将士!”武卫张常山从后面赶来,也说:“军队很快就稳住了,阵容完好,围城的士兵也没动。陛下该回去,要是不信,就派宦官去看!”后主刚要听劝,穆提婆拽着他的胳膊说:“这话不可信!”后主最终还是带着冯淑妃向北逃走。
齐军全线崩溃,战死一万多人,军用物资、兵器器械在几百里内堆积如山。只有安德王高延宗率领的军队完整撤回。
后主逃到洪洞时,冯淑妃还在对着镜子涂粉;后来听到混乱的喊杀声,说“敌人来了”,才又逃走。此前后主因冯淑妃“有功”,要立她为左皇后,已派宦官去晋阳取皇后的礼服、礼帽。这时在半路遇上,后主治住马,让冯淑妃穿上礼服,才继续逃跑。
辛亥日,武帝进入平阳。梁士彦见到武帝,抓着他的胡须流泪说:“臣差点见不到陛下了!”武帝也跟着落泪。
武帝因将士疲惫,想领兵撤回。梁士彦拉住马缰绳劝谏:“现在齐军溃散,军心动摇,趁他们恐惧时进攻,一定能攻克晋阳。”武帝采纳了他的建议,握着他的手说:“我得到晋州,是平定北齐的基础,要是守不住,大事就成不了。我没有前忧,只担心后方有变,你好好替我守住这里!”随后率领众将追击齐军。众将坚持请求西撤,武帝说:“放跑敌人会留下祸患。你们要是怀疑,我就自己去!”众将才不敢再劝。癸丑日,武帝抵达汾水关。
后主逃进晋阳,又怕又慌,不知该去哪儿。甲寅日,北齐宣布大赦。后主向大臣问计,众人都说:“该减轻赋税、停止徭役,安抚民心;收集逃兵,背城死战,保住社稷。”后主想留安德王高延宗、广宁王高孝珩守晋阳,自己逃向北朔州——要是晋阳失守,就投奔突厥。群臣都反对,后主不听。
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伏恩等三十多名宫中侍卫、近臣向西逃奔周军,武帝按等级给予封赏。
高阿那肱率领的一万士兵驻守高壁,其余部众防守洛女砦。武帝率军进攻高壁,高阿那肱望风而逃;齐王宇文宪攻打洛女砦,将其攻克。有士兵报告“高阿那肱派使者招引周军”,后主命侍中斛律孝卿核查,斛律孝卿认为是谣言。等回到晋阳,高阿那肱的亲信又告发“高阿那肱谋反”,后主还是认为是谣言,把告发的人杀了。
乙卯日,后主下诏让高延宗、高孝珩招募士兵。高延宗入宫拜见,后主告诉他要逃向北朔州,高延宗哭着劝谏,后主不听,偷偷派亲信先送皇太后、太子去北朔州。
丙辰日,武帝和齐王宇文宪在介休会合。北齐开府仪同三司韩建业献城投降,武帝任命他为上柱国,封郇公。
当天夜里,后主想逃走,众将不答应。丁巳日,周军抵达晋阳。后主再次大赦,改年号为隆化;任命高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统领山西兵马,对他说:“并州就交给哥哥你了,我现在走了!”高延宗说:“陛下为社稷留下,臣愿为陛下拼死作战,一定能打败周军!”穆提婆却说:“皇上的计划已定,王爷别阻拦!”后主当夜砍开五龙门逃走,想投奔突厥,随从大多离散。领军梅胜郎拉住马劝谏,后主才改道逃往邺城。当时只有高阿那肱等十几人骑马跟随,后来高孝珩、襄城王高彦道赶来,凑了几十人一同前行。
穆提婆向西逃奔周军,陆令萱自杀,家属全被抄没。武帝任命穆提婆为柱国、宜州刺史,还下诏告谕北齐群臣:“要是能尽心谋划、认清天命归周,官职爵位都会升赏;要是我方将士逃到北齐,无论贵贱,都免罪既往不咎。”从此北齐大臣纷纷投降。
当初,齐高祖高欢任北魏丞相时,派唐邕掌管外兵曹,太原人白建掌管骑兵曹——两人都因擅长文书、精通簿册被重用。北齐建国后,各部门都归尚书省管辖,只有这两个曹保留,改称“二省”。唐邕官至录尚书事,白建官至中书令,常年掌管二省,当时人称“唐、白”。唐邕还兼管财政,和高阿那肱有矛盾,高阿那肱诬陷他,后主就命侍中斛律孝卿总管骑兵曹、度支。斛律孝卿遇事专断,不再征询唐邕意见。唐邕自认为是老臣、熟悉事务,却被斛律孝卿轻视,心中郁闷。等后主逃往邺城,唐邕就留在了晋阳。
并州将帅向高延宗请求:“王爷不当天子,我们实在不愿拼死作战。”高延宗不得已,戊午日,在晋阳称帝,下诏说:“武平帝懦弱,朝政被宦官把持,弃城夜逃,不知去向。王公大臣们推举逼迫,我现在暂登皇位。”随后大赦,改年号为德昌;任命晋昌王唐邕为宰相,齐昌王莫多娄敬显、沭阳王和阿干子、右卫大将军段畅、开府仪同三司韩骨胡等为将帅。(注:莫多娄敬显是莫多娄贷文的儿子。)百姓听说后,不用召集就纷纷前来投奔;高延宗打开府库,把财物和后宫美女赏赐给将士,抄没了十几家宦官的家产。
后主听说高延宗称帝,对近臣说:“我宁可让北周得到并州,也不愿安德王得到它!”身边人说:“理当如此。”高延宗接见士兵时,都亲手握着手喊名字,流泪呜咽,士兵们都愿为他死;就连小孩、妇女也爬上屋顶,挽起袖子扔石头抵抗周军。
己未日,武帝抵达晋阳;庚申日,后主逃进邺城。周军包围晋阳,像黑云一样从四面合拢。高延宗命莫多娄敬显、韩骨胡防守城南,和阿干子、段畅防守城东,自己率领部众在城北抵御齐王宇文宪。
高延宗向来肥胖,站着时前凸后翘,平时总被人嘲笑。此战中,他却挥舞长矛来回督战,动作迅猛如飞,所向无敌。和阿干子、段畅带着一千骑兵投降周军。武帝攻打东门,黄昏时攻入,进城后焚烧佛寺。高延宗、莫多娄敬显从城门杀回,夹击周军。周军大乱,争抢城门逃跑,互相踩踏堵塞道路,无法前进;齐军从后面砍杀,周军战死两千多人。武帝身边的侍卫几乎全被杀光,自己也无路可逃。承御上士张寿拉住马头,贺拔伏恩用马鞭抽打马屁股,从崎岖小路逃出;齐军奋力追击,武帝差点被击中。城东道路狭窄弯曲,靠贺拔伏恩和投降的皮子信带路,武帝才侥幸逃脱,当时已到四更天。
高延宗以为武帝被乱兵杀死,派人在尸体堆里找高大的人,没找到。当时齐军打了胜仗,进城后到民宅喝酒,全醉倒在地,高延宗再也无法整顿军队。
武帝逃出城后,又饿又累,想撤军,众将也大多劝他回去。宇文忻怒气冲冲地进言:“陛下从攻克晋州以来,乘胜打到这里。现在齐君奔逃,关东震动,自古以来打仗,从没有这样的声势。昨天攻城,只是将士轻敌才稍受挫折,有什么值得顾虑!大丈夫要在死中求生、败中取胜。现在破竹之势已成,怎能弃城撤走!”齐王宇文宪、柱国王谊也认为“撤走必定难逃祸患”,段畅等人又极力说“晋阳城内空虚”。武帝才勒住马,吹响号角收兵,没多久军队就重新振作。
辛酉日清晨,周军再次攻打东门,攻克城池。高延宗奋力作战,力竭后逃到城北,被周军擒获。武帝下马握住他的手,高延宗推辞说:“臣是死人的手,怎敢靠近陛下!”武帝说:“两国天子,本无仇怨,我只是为百姓而来,绝不会害你,别害怕。”让人给高延宗换上衣帽,以礼相待。唐邕等人都向周军投降,只有莫多娄敬显逃往邺城,后主任命他为司徒。
高延宗刚称帝时,派使者给瀛州刺史、任城王高湝送信,说:“皇上逃奔,宗庙事关重大,大臣们推举逼迫,我暂代皇位,等事态平定,一定把皇位还给叔父。”高湝说:“我是臣子,怎能接受这样的信!”把使者抓起来送往邺城。
壬戌日,武帝宣布大赦,废除北齐的制度,接纳任用北齐的文武官员。
当初,邺城人伊娄谦出使北齐时,他的参军高遵把北周的机密泄露给北齐,齐人把伊娄谦扣押在晋阳。武帝攻克晋阳后,召见伊娄谦,慰问他;把高遵交给伊娄谦,让他报仇。伊娄谦磕头请求赦免高遵,武帝说:“你可以召集众人朝他脸上吐唾沫,让他羞愧。”伊娄谦说:“高遵的罪过,不是吐唾沫能惩罚的。”武帝认可他的话,不再追究。伊娄谦对待高遵还像以前一样。
臣司马光说:奖赏有功者、诛杀有罪者,是君主的职责。高遵奉命出使异国,泄露重大机密,是叛臣。周高祖(武帝)不亲自处死他,却交给伊娄谦让他报私怨,这是失却了政令刑罚的公正!孔子说“用恩德回报怨恨,那用什么回报恩德”?作为伊娄谦,应当推辞不接受,把高遵交给有关部门按法典处置;他却请求赦免高遵来成就自己的“私名”——品德虽好,却不符合公义。
北齐后主下令设重赏招募士兵,却始终不拿出实际财物。广宁王高孝珩请求:“派任城王高湝率领幽州道军队从土门出兵,扬言直奔并州;让独孤永业率领洛州道军队从潼关出兵,扬言直取长安;臣请求率领京畿军队从滏口出兵,大张旗鼓迎战周军。敌人听说南北都有我军,自然会溃散逃跑。”他还请求拿出后宫宫女和珍宝赏赐将士,后主很不高兴。
斛律孝卿请后主亲自慰劳将士,还为他写好了慰劳的话,叮嘱说:“陛下应当慷慨流泪,以此打动军心。”后主出宫后,面对将士,正要开口,却完全记不起斛律孝卿教的话,竟大笑起来;身边的人也跟着笑。将士们愤怒地说:“皇上尚且这样漫不经心,我们急着卖命干什么!”全都没了斗志。
此后,从大丞相以下,太宰、三师、大司马、大将军、三公等官职,后主都增加名额随意授予,有的官职甚至同时任命三四个人,数都数不清。
朔州行台仆射高劢率军护送太后、太子,从土门返回邺城。当时宦官仪同三司苟子溢还仗着宠信横行霸道——百姓的鸡、猪,他动不动就放鹰犬扑杀抢夺。高劢把他抓来示众,要斩首处死;太后出面求情,苟子溢才免于一死。有人劝高劢:“苟子溢这类人,一句话就能决定人的祸福,你就不怕后患吗?”高劢挽起袖子怒斥:“现在西边的敌人已经占领并州,高官们大多叛逃,正是因为这类人把朝廷搞乱!就算今天杀了他,明天我被处死,也毫无遗憾!”(注:高劢是高岳的儿子。)甲子日,北齐太后抵达邺城。
丙寅日,北周武帝拿出北齐宫中的珍宝、服饰、玩物,以及两千名宫女,分赏给将士;对立功者按等级晋升官爵。武帝向高延宗询问攻取邺城的计策,高延宗推辞说:“这不是亡国之臣能敢议论的。”武帝坚持追问,他才说:“如果是任城王高湝据守邺城,臣没法预测结果;如果是现在的齐君(后主)自己守城,陛下不用流血就能拿下。”癸酉日,周军向邺城进发,武帝命齐王宇文宪为先锋,任命上柱国陈王宇文纯为并州总管。
后主召集众权贵大臣进入朱雀门,赐给他们酒食,询问抵御周军的计策——大臣们意见不一,后主不知该听谁的。当时人心惶惶,没人有斗志,朝廷官员投降周军的,白天黑夜接连不断。高劢说:“现在叛逃的,大多是权贵大臣,至于士兵,还没离心。请陛下追回五品以上官员的家属,把他们安置在三台(邺城宫殿),用家属胁迫官员出战;如果战败,就焚烧三台。这些人顾惜妻子儿女,必定会拼死作战。况且我军多次战败,敌人已经轻视我们,现在背城决一死战,按理说一定能打败周军。”后主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观测天象的人说“朝廷将有变革”,后主就召来尚书令高元海等人商议,打算依照天统年间的旧例,把皇位禅让给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