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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纪五(公元572年-574年)(1 / 2)

太建四年壬辰年(公元572年)

春季正月丙午日,朝廷任命尚书仆射徐陵为左仆射,中书监王劢为右仆射。

己巳日,北齐君主到南郊祭祀天神。

庚午日,陈宣帝祭拜皇家祖庙。

辛未日,北齐君主追赠琅邪王高俨为“楚恭哀帝”——以此安抚太后(胡太后)的心,又把高俨的妃子李氏封为楚帝后。

二月癸酉日,北周派大将军昌城公宇文深(宇文护的儿子)出使突厥,派司宾李除、小宾部贺遂礼出使北齐。

己卯日,北齐任命卫菩萨为太尉。辛巳日,任命并省吏部尚书高元海为尚书左仆射。

己酉日,陈朝封皇子陈叔卿为建安王。

庚寅日,北齐任命尚书左仆射唐邕为尚书令,侍中祖珽为左仆射。起初,胡太后被软禁在北宫后,祖珽想让陆令萱当太后,就给陆令萱讲北魏“保太后”(皇帝养母\/乳母封太后)的旧例,还对人说:“陆令萱虽是女人,实际是豪杰,从女娲以来,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陆令萱也把祖珽称作“国师”“国宝”,祖珽靠这层关系当上了左仆射。

三月初一(癸卯朔),发生日食。

当初,北周太祖宇文泰当西魏丞相时,设立了左右十二军,全归丞相府管辖;太祖去世后,十二军都由晋公宇文护调度——只要是调兵出征,没有宇文护的手令就没法执行。宇文护府第里的卫兵侍从,比皇宫里的还多;他的儿子、下属全都贪婪残暴、肆意横行,官民都深受其害。北周武帝(宇文邕)一直刻意隐藏自己,对朝政从不过问,没人能摸清他的深浅。

宇文护问稍伯大夫庾季才:“近来天象怎么样?”庾季才回答:“我受您的恩惠太深,哪敢不说实话?最近皇宫上空的星象有变化,您该把政权还给天子,自己告老回家。这样既能活到老,还能留下像周公、召公那样的美名,子孙也能一直当皇家重臣。不然的话,后果我就说不清了。”宇文护沉默了很久,说:“我本来就想这么做,只是辞官没被批准罢了。你既然是朝廷官员,就按朝廷规矩办事,不用特意来跟我汇报。”从此就疏远了庾季才。

卫公宇文直是武帝的亲弟弟,原本和宇文护很亲近。后来他打了沌口之败,被免官,从此怨恨宇文护,劝武帝杀了宇文护——想趁机夺宇文护的位置。武帝就秘密和宇文直、右宫伯中大夫宇文神举、内史下大夫太原人王轨、右侍上士宇文孝伯谋划这件事。

武帝每次在皇宫里见宇文护,总用家族礼仪:太后赐宇文护坐下,武帝就站在旁边陪着。丙辰日,宇文护从同州回到长安,武帝到文安殿见他,接着拉他进含仁殿拜见太后,还对他说:“太后年纪大了,特别爱喝酒,我劝了好几次,她都没听。兄长今天来朝,麻烦再劝劝她。”说着从怀里掏出《酒诰》递给他,说:“用这篇文章劝太后。”

宇文护进殿后,就按武帝说的,念起《酒诰》;还没念完,武帝就用玉笏从背后砸他,宇文护倒在地上。武帝叫宦官何泉用御刀砍他,何泉吓得发抖,砍了好几下都没砍伤。卫公宇文直躲在门后,突然跳出来,一刀杀了宇文护。当时宇文神举等人都在殿外,再没人知道这件事。

武帝召来宫伯长孙览等人,说宇文护已经被杀,下令抓宇文护的儿子:柱国谭公宇文会、大将军莒公宇文至、崇业公宇文静、正平公宇文乾嘉,还有他的弟弟宇文乾基、宇文乾光、宇文乾蔚、宇文乾祖、宇文乾威;另外还有柱国北地侯侯龙恩、侯龙恩的弟弟大将军侯万寿,以及大将军刘勇、中外府司录尹公正、袁杰、膳部下大夫李安等人——把他们全在殿里杀了。

当初,宇文护杀了赵贵等人后,很多将领都心里不安。侯龙恩是宇文护的亲信,他的堂弟开府仪同三司侯植对侯龙恩说:“皇上还年轻,国家安危全靠你们几个人。如果靠滥杀来树权威,不仅国家会像堆鸡蛋一样危险,恐怕咱们家族也会跟着完蛋,兄长你怎么能知道风险却不说?”侯龙恩没听。侯植又找机会对宇文护说:“您凭着皇室亲戚的身份,承担着国家重任,要是能对朝廷真心,学伊尹、周公(古代忠臣)的样子,全国人都会感激您!”宇文护说:“我发誓要以性命报国,你难道觉得我有别的心思?”后来宇文护又听说侯植之前劝过侯龙恩,就暗中猜忌他,侯植最后愁得病死了。等到宇文护倒台,侯龙恩兄弟都被杀,武帝因为侯植忠诚,特意赦免了他的子孙。

大司马兼小冢宰、雍州牧齐公宇文宪,一直被宇文护信任重用——宇文护赏人、罚人,都让他参与,权势很大。宇文护想向皇帝奏事,大多让宇文宪去说;有时候奏事里有皇帝可能不同意的内容,宇文宪怕皇帝和丞相(宇文护)产生矛盾,总会委婉地把意思说清楚,武帝也明白他的心思。宇文护死后,武帝召宇文宪进宫,宇文宪摘下官帽磕头请罪;武帝安慰了他,让他去宇文护府里收兵符和各种文书档案。卫公宇文直一直忌恨宇文宪,坚持要杀他,武帝没同意。

宇文护的长子宇文训是蒲州刺史,当天夜里,武帝派柱国越公宇文盛坐驿站车马去召宇文训,到了同州,赐他自杀。昌城公宇文深出使突厥还没回来,武帝派开府仪同三司宇文德带盖了玉玺的诏书,去突厥杀了他。宇文护的长史代郡人叱罗协、司录弘农人冯迁,还有宇文护刚任命的官员,全被免官除名。

丁巳日,北周大赦天下,改年号(改元“建德”)。任命宇文孝伯为车骑大将军,和王轨一起加授“开府仪同三司”(高级官衔)。起初,宇文孝伯和武帝同一天出生,太祖宇文泰很喜欢他,把他养在自己府里,小时候和武帝一起读书。武帝即位后,想把他拉到身边,就借口“要和宇文孝伯一起复习旧经书”——宇文护没怀疑,让宇文孝伯当右侍上士,能进出武帝的寝宫,参与机密大事。宇文孝伯为人沉稳正直、忠诚可靠,不管是朝政的对错,还是宫外的小事,都会告诉武帝。

武帝翻看宇文护的文书档案,凡是假托“天命”、编造谋反计划的人,全被处死;只找到庾季才写的两张纸,上面全是说“天象有灾异,该把权力还给皇帝”,武帝就赏庾季才三百石粮食、二百段丝帛,升他为太中大夫。

癸亥日,北周任命尉迟迥为太师,柱国窦炽为太傅,李穆为太保,齐公宇文宪为大冢宰,卫公宇文直为大司徒,陆通为大司马,柱国辛威为大司寇,赵公宇文招为大司空。

当时武帝刚开始亲自处理朝政,用法很严厉,就算是亲族也不宽容。齐公宇文宪虽然升了大冢宰,实际权力被夺了。武帝还对宇文宪的侍读(陪读官员)裴文举说:“以前北魏末年纲纪混乱,太祖(宇文泰)辅佐朝政;到北周建立,晋公(宇文护)又专权——这习惯久了,蠢人就觉得‘本来就该这样’。哪有三十岁的天子,还能被人控制的?《诗经》说‘早晚不敢懈怠,来侍奉天子’,‘一人’指的就是天子啊。你虽然陪齐公(宇文宪)做事,但不能马上跟他一条心、为他卖命,要帮他走正道、教他守规矩,让我们君臣和睦、兄弟团结,别让他自己惹上嫌疑。”裴文举把这话全告诉了宇文宪,宇文宪摸着胸口、拍着案几说:“我的心思,您难道不知道吗?我只要尽忠尽节就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卫公宇文直性格浮躁狡诈、贪婪狠毒,本来想当大冢宰;没当上,特别不满,又请求当大司马——想掌握兵权。武帝看透了他的心思,说:“你们兄弟按年龄排序,你怎么能反过来排在弟弟后面?”就任命他当大司徒。

夏季四月,北周派工部官员成公建、小礼部官员辛彦之出使北齐。

庚寅日,北周追尊已故的略阳公宇文觉(北周首位君主,被宇文护废杀)为孝闵皇帝。

癸巳日,北周立皇子鲁公宇文赟为太子,宣布大赦天下。

五月癸卯日,陈朝的右仆射王劢去世。

北齐尚书右仆射祖珽权势大到压过朝廷上下。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厌恶他,远远看见祖珽,就骂道:“这个爱惹事、贪得无厌的小人,又想耍什么花样!”还曾对将领们说:“以前边境的消息、军队的调度,赵彦深(前官员)都会和我们商量。自从这个瞎子掌管机密,压根不跟我们说一句,恐怕要耽误国家大事!”斛律光曾在朝堂上挂帘坐着,祖珽没看见,骑马从帘前经过,斛律光怒喝:“小人竟敢如此无礼!”后来祖珽在宫内官署里说话,声音又高又傲慢,刚好被路过的斛律光听见,斛律光再次发怒。祖珽察觉到斛律光不满,私下贿赂他的侍从打听,侍从说:“自从您掌权后,相王(指斛律光)每天夜里都抱膝叹息:‘瞎子进朝廷,国家肯定要完!’”

穆提婆(陆令萱养子)想娶斛律光的妾生女儿,被斛律光拒绝;北齐君主(高纬)赏给穆提婆晋阳的田地,斛律光在朝堂上反对:“这块田从神武帝(高欢)时期起,就一直种粮食、养几千匹战马,用来防备敌人。现在赏给穆提婆,难道不是耽误军事吗?”从此祖珽、穆提婆都怨恨斛律光。

斛律光的女儿是北齐皇后,但不受宠,祖珽趁机挑拨皇帝和皇后的关系。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担任都督、幽州刺史、行台尚书令,也擅长治军——军队精锐、哨所严密,突厥人怕他,称他“南可汗”;斛律光的长子斛律武都,任开府仪同三司,兼梁、兖二州刺史。

斛律光虽然位极人臣,却生性节俭,不喜好歌舞女色,很少接待宾客,拒绝送礼,不贪求权势。每次朝廷议事,他总最后发言,一开口就切中要害;要是需要上奏章,就叫人执笔,自己口述,务求内容简洁实在。他带兵沿用父亲斛律金的办法:军营没安顿好,绝不进帐篷休息;有时一整天不坐下,盔甲从不脱,还常冲在士兵前面。士兵犯了错,只用大杖打后背,从不乱杀人,士兵们都愿意为他拼命。他从年轻时参军,从没打过败仗,连邻国敌人都怕他。

北周勋州刺史韦孝宽秘密编了谣言,说“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百升”即一斛,暗指“斛律光”;“明月”是斛律光的字,意为他要登高位、夺天下);又编了一句“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高山”指北齐皇室,“槲木”指斛律光,意为皇室要垮、斛律光要掌权)。他让间谍把谣言传到北齐都城邺县,邺县的小孩在路上边玩边唱。祖珽趁机加了两句:“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盲老公”指自己,“饶舌老母”指陆令萱,暗示两人会遭斛律光迫害),然后让妻兄郑道盖把谣言奏报给皇帝。

北齐后主高纬问祖珽,祖珽和陆令萱都说:“确实听到过这谣言。”祖珽接着解释:“‘百升’就是‘斛’,指斛律光;‘盲老公’是臣,我和国家共担忧患;‘饶舌老母’像指女侍中陆令萱。况且斛律家世代当大将,斛律光(明月)威名震动关西,斛律羡(丰乐)威慑突厥,女儿是皇后、儿子娶公主——这谣言太可怕了!”高纬又问韩长鸾,韩长鸾认为是无稽之谈,这事就暂时搁置了。

后来祖珽又求见高纬,请求单独谈话,当时只有何洪珍在旁边。高纬说:“之前看了你的奏疏,本想处理斛律光,可韩长鸾说没这道理。”祖珽还没回话,何洪珍上前说:“要是本来没这心思就算了;既然有这想法却不办,万一泄露出去,怎么办?”高纬说:“你说得对。”但还是没下定决心。

刚好丞相府下属封士让秘密上奏,说:“斛律光之前西征回来,陛下下令让军队解散,他却带兵逼近皇宫,想谋反,没成功才作罢;他家藏着弓箭铠甲,奴仆上千,还常派使者去斛律羡、斛律武都的驻地,暗中谋划。再不早点动手,恐怕要出大事。”高纬这下信了,对何洪珍说:“人心真灵,我之前就怀疑他要反,果然如此!”

高纬性格胆小,怕马上出变故,让何洪珍快召祖珽来,说:“想召斛律光进宫,又怕他不听命。”祖珽建议:“派人赐他一匹好马,就说‘明天我要去东山游玩,王可以骑这马一起去’——斛律光肯定会进宫谢恩,趁机把他抓起来。”高纬按这个办法做了。

六月戊辰日,斛律光进宫,到了凉风堂。刘桃枝(北齐惯于杀大臣的武士)从背后扑他,没扑倒;斛律光回头说:“刘桃枝,你常干这种事,我可没对不起国家!”刘桃枝和三个力士用弓弦勒他的脖子,把他勒死,血渗到地上,就算铲掉表层,血迹也消不掉。高纬随即下诏,宣称斛律光谋反,把他的儿子开府仪同三司斛律世雄、仪同三司斛律恒伽一起杀了。

祖珽派二千石郎邢祖信去查抄斛律光家产。祖珽在尚书省问查抄到什么,邢祖信说:“有十五张弓、一百支宴饮时用的射箭、七把刀,还有陛下赏赐的长矛。”祖珽厉声问:“还有什么?”邢祖信答:“有二十捆枣木杖,是准备给奴仆打架用的——不管谁对谁错,只要打架就打一百杖。”祖珽特别惭愧,低声说:“朝廷已经判了他重罪,你这郎中何必替他辩白!”邢祖信出来后,有人怪他太耿直,他感慨道:“贤明的宰相都死了,我还惜什么命!”

高纬派人到梁州斩了斛律武都,又派中领军贺拔伏恩坐驿站车马去抓斛律羡,同时派洛州行台仆射中山人独孤永业接替斛律羡,让大将军鲜于桃枝率定州骑兵随后跟进。贺拔伏恩等人到了幽州,守门士兵禀报斛律羡:“来的人衣服里藏着铠甲,马还在出汗,该关城门防备。”斛律羡说:“陛下的使者怎么能怀疑拒绝!”开门出去见他们,结果被贺拔伏恩抓住杀了。

当初斛律羡常因家族权势太盛而担忧,上奏请求辞官,没被批准。临死前他叹息:“富贵到这个地步——女儿是皇后、家里全是公主,常年养着三百卫兵,怎么可能不败!”他的五个儿子斛律伏护、斛律世达、斛律世迁、斛律世辨、斛律世酋,也全被处死。

北周武帝听说斛律光死了,为此宣布大赦天下。

祖珽和侍中高元海一起掌管北齐朝政。高元海的妻子是陆令萱的外甥女,高元海常把陆令萱的私房话告诉祖珽。祖珽请求当领军(掌管禁军),高纬答应了,可高元海秘密对高纬说:“祖孝征(祖珽字)是汉人,两眼又瞎,怎么能当领军!”还说祖珽和广宁王高孝珩勾结,这事就搁置了。

祖珽求见高纬,为自己辩解,还说:“我和高元海一直有矛盾,肯定是他诬陷我!”高纬脸皮薄,没法隐瞒,就把实情说了。祖珽趁机揭发高元海和司农卿尹子华等人结党;又把高元海泄露陆令萱私房话的事告诉陆令萱,陆令萱大怒,把高元海贬为郑州刺史,尹子华等人也全被罢官。

从此祖珽独掌朝政,总揽骑兵、外兵事务,他的内外亲戚都当了高官。高纬常让亲信太监扶着祖珽出入宫廷,甚至允许他进永巷;还常和他同坐御榻商议政事,对他的信任重用,满朝大臣没人能比。

秋季七月,陈朝派使者出使北周。

八月庚午日,北齐废黜皇后斛律氏(斛律光女儿),贬为平民;任命任城王高湝为右丞相,冯翊王高润为太尉,兰陵王高长恭为大司马,广宁王高孝珩为大将军,安德王高延宗为大司徒。

北齐派领军封辅相出使北周。

辛未日,北周派司城中大夫杜杲出使陈朝。陈宣帝对他说:“要是想联合抗齐,就该把樊城、邓城还给我们。”杜杲回答:“联合抗齐,难道只是北周的好处?您要城池,该等从北齐手里夺取——现在先索要汉水以南的土地,我可不敢答应。”

当初,北齐胡太后因自己行为失德而愧疚,想讨好高纬,就把兄长胡长仁的女儿打扮好送进宫中,让高纬见她。高纬果然喜欢,把这女子纳为昭仪。后来斛律后被废,陆令萱想立自己的养女穆夫人为皇后;胡太后想立胡昭仪,可没能力办成,就用谦卑的言辞、丰厚的礼物讨好陆令萱,和她结为姐妹。陆令萱也因胡昭仪正受宠,不得已,和祖珽一起劝高纬立胡昭仪为后。戊子日,北齐立胡昭仪为皇后。

己丑日,北齐任命北平王高仁坚为尚书令,特进许季良为左仆射,彭城王高宝德为右仆射。

癸巳日,北齐后主高纬前往晋阳。

九月初一(庚子朔),发生日食。

辛亥日,陈朝宣布大赦天下。

冬季十月庚午日,北周下诏:“当年在江陵被俘、没入官府当奴婢的人,全部免为平民。”

辛未日,北周派小匠师杨勰等人出使陈朝;北周绥德公陆通去世。

乙酉日,陈宣帝祭拜皇家祖庙。

北齐陆令萱想立穆昭仪为皇后,常私下对高纬说:“哪有儿子是皇太子,母亲却还是婢妾的道理!”当时胡后正受宠,没法挑拨。陆令萱就派人对胡后施“厌蛊”(用巫术害人),才十几天,胡后就变得精神恍惚、言行失常,高纬渐渐害怕并厌恶她。

一天,陆令萱突然把皇后的衣服首饰给穆昭仪穿上,又专门造了华丽的宝帐,连枕席、器物玩件全是珍奇之物。她让穆昭仪坐在帐里,对高纬说:“有位‘圣女’在这里,陛下过来看看。”等高纬见到穆昭仪,陆令萱趁机说:“这样的人不当皇后,难道让别的人当吗!”高纬采纳了她的话。

甲午日,北齐立穆昭仪为右皇后,改胡后为左皇后。

十一月庚戌日,北周武帝前往羌桥,召集长安以东所有军职在都督以上的将领,按等级赏赐他们;乙卯日返回皇宫,任命赵公宇文招为大司马。

壬申日,北周武帝前往斜谷,召集长安以西所有军职在都督以上的将领,按等级赏赐;丙戌日返回皇宫。

庚寅日,北周武帝游览道会苑,因苑中“上善殿”太过壮丽,下令把它烧掉。

十二月辛巳日,北周武帝到南郊祭祀天神。

北齐胡后当初被立,本不是陆令萱的意思。一天,陆令萱在胡太后面前沉下脸说:“您那好侄女,竟说那样的话!”胡太后问原因,陆令萱说:“没法说。”胡太后坚持追问,她才说:“她对陛下说‘太后行为大多不合规矩,没法当天下人的榜样’。”胡太后大怒,叫胡后出来,当场剃光她的头发,送回娘家。

辛丑日,北齐废胡后为平民。但高纬还是惦记她,常送东西表达心意。

从此,陆令萱和她儿子侍中穆提婆权势压过朝廷内外——卖官鬻爵、干预官司,搜刮财物毫无满足;每次赏赐,动不动就耗尽府库钱财。陆令萱从胡太后往下,所有人都受她指挥;穆提婆则让唐邕这类大臣吓得不敢出声,杀罚赏夺全凭他们的心意。

乙巳日,北周任命柱国田弘为大司空。

乙卯日,北周武帝祭拜皇家祖庙。

这一年,突厥木杆可汗去世,他没传位给儿子大逻便,反而立弟弟为可汗,即佗钵可汗。佗钵可汗任命摄图为“尔伏可汗”,统领突厥东部;又任命弟弟褥但可汗的儿子为“步离可汗”,驻守西部。

北周和突厥和亲,每年送十万段丝绸锦缎;在长安的突厥人,穿锦衣、吃肉食,常年有上千人。北齐也怕突厥来犯,争相用厚礼贿赂。佗钵可汗越发骄横,对下属说:“只要南边那两个‘儿子’(指北周、北齐)一直孝顺,还怕没钱花吗!”

北周的阿史那皇后(突厥公主)不受武帝宠爱。神武公窦毅娶了襄阳公主(北周宗室女),女儿还年幼,窦毅私下对武帝说:“现在齐、陈两国对峙,突厥正强盛,希望陛下克制私情、安抚皇后,为天下百姓着想!”武帝深表赞同,采纳了他的建议。

太建五年癸巳年(公元573年)

春季正月癸酉日,陈朝任命吏部尚书沈君理为右仆射。

戊寅日,北齐任命并省尚书令高阿那肱为“录尚书事”,总掌对外军事和宫内机密;他和侍中城阳王穆提婆、领军大将军昌黎王韩长鸾共同执掌朝政,号称“三贵”——他们祸国殃民,危害一天比一天严重。

韩长鸾的弟弟韩万岁、儿子韩宝行、韩宝信,全被封为开府仪同三司;韩万岁还兼任侍中,韩宝行、韩宝信都娶了公主。每次大臣清晨上朝,高纬总先召韩长鸾咨询,等他退下,才召见奏事的官员;要是高纬不上朝,宫内有紧急奏事,都得通过韩长鸾转达。军政机密,没有他不插手的。

韩长鸾特别痛恨士大夫,早晚私下宴饮时,只干诬陷举报官员的事。他常带刀骑马狂奔,从不安稳行走,瞪着眼、攥着拳,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大臣们向他请示公务,没人敢抬头看他,动不动就遭他呵斥;他还常骂:“汉狗太可恨,就该杀了他们!”

庚辰日,北齐派崔象出使陈朝。

辛巳日,陈宣帝到南郊祭天;甲午日,祭拜皇家祖庙;二月辛丑日,到明堂祭祀。

乙巳日,北齐立右皇后穆氏为唯一的皇后。穆皇后的母亲叫轻霄,原本是穆家的奴婢,脸上有刺青。穆皇后既然认陆令萱为母,以穆提婆为外家,就称呼陆令萱“太姬”——“太姬”是北齐皇后母亲的封号,等级相当于一品官,地位在长公主之上。从此,穆皇后再也不管轻霄。轻霄自己治疗刺青,想求见女儿,陆令萱派人把她看管起来,最终没能见面。

高纬很喜好文学。丙午日,祖珽上奏请求设立“文林馆”,招纳很多文人学士到馆里,称他们为“待诏”;任命中书侍郎博陵人李德林、黄门侍郎琅邪人颜之推共同掌管文林馆事务,又让他们牵头编撰《修文殿御览》(类书)。

甲寅日,北周太子宇文赟巡视西部地区。

乙卯日,北齐任命北平王高坚为录尚书事;丁巳日,高纬前往晋阳。

壬戌日,北周派司会侯莫陈凯等人出使北齐。

庚辰日,高纬从晋阳返回邺县。

三月己卯日,北周太子在岐州捕获两只白鹿,献给武帝。武帝下诏说:“国家安危在于德行,不在于祥瑞。”

陈宣帝谋划讨伐北齐,大臣们意见不一,只有镇前将军吴明彻坚决请求出兵。宣帝对大臣们说:“我心意已决,你们共同推举元帅吧。”众人因中权将军淳于量职位高,一致推举他。只有尚书左仆射徐陵说:“吴明彻家在淮河以东,熟悉北齐的风俗;论将领谋略和才能,现在没人能超过他。”都官尚书河东人裴忌说:“我同意徐仆射的意见。”徐陵立刻接话:“不光吴明彻是良将,裴忌也是好副将。”

壬午日,陈朝分派军队:任命吴明彻为“都督征讨诸军事”,裴忌为监军事,统领十万兵马讨伐北齐。吴明彻从秦郡出兵,都督黄法氍从历阳出兵。

夏季四月己亥日,北周武帝祭拜皇家祖庙。

癸卯日,陈朝前巴州刺史鲁广达和北齐军队在大岘交战,击败齐军。

戊申日,北齐任命兰陵王高长恭为太保,南阳王高绰为大司马,安德王高延宗为太尉,武兴王高普为司徒,开府仪同三司宜阳王赵彦深为司空。

北齐在秦郡设秦州,州城前的江边渡口与涂水相通,齐军用大木头在水中筑了栅栏。辛亥日,吴明彻派豫章内史程文季(程灵洗的儿子)率领精锐士兵攻下栅栏,占领秦州。

齐人商议抵御陈军,开府仪同三司王纮说:“我们军队近来多次战败,人心动荡。要是再出兵驻守江淮,恐怕突厥、北周会趁我们疲惫来攻,那国家就完了。不如减轻赋税、减少徭役,让百姓休养生息、培养士兵,使朝廷内部和睦,远近民心归附——到时候天下自然平定,何止是打败陈朝!”大臣们不听,仍派军队救援历阳。

庚申日,黄法氍击败北齐援军;北齐又派开府仪同三司尉破胡、长孙洪略救援秦州。

赵彦深私下向秘书监源文宗请教对策:“吴地(指陈朝)贼寇嚣张,竟到了这地步。你以前当过秦州、泾州刺史,熟悉江淮一带的情况,现在该用什么办法抵御他们?”

源文宗说:“朝廷的精锐兵力,肯定不肯多交给将领;几千人以下的兵力,只够当陈军的诱饵。尉破胡的人品,你是知道的——战败是早晚的事。国家对待淮南,就像把它当成‘蒿箭’(没用的箭)一样放弃。按我的计策,不如全力托付王琳:让他招募淮南三四万人,这些人和江淮风俗相通,能拼死效力;再派老将带兵驻守淮北,足够固守。况且王琳对陈宣帝(陈顼),肯定不肯低头臣服,这是明摆着的。我觉得这是最上等的计策。要是不对王琳推心置腹,反而派别人牵制他,只会更快招来灾祸,更没法收拾。”

赵彦深叹息道:“你这计策确实能决胜千里,可我争辩了十天,朝廷就是不听。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两人相对流泪。源文宗本名源彪,以字行世,是源子恭的儿子。

源文宗的儿子源师任左外兵郎中,兼管祠部事务。他曾对高阿那肱说:“龙星出现,该举行‘雩祭’。”高阿那肱惊问:“哪里出现龙了?龙是什么颜色?”源师说:“是龙星刚开始出现,按礼仪该祭天求雨,不是真的龙。”高阿那肱发怒:“汉儿多事,硬要懂什么星宿!”最终没举行祭祀。源师出来后,私下叹息:“礼仪都废了,北齐还能长久吗!”

北齐军队挑选高大健壮、力气大的士兵当先锋,还有“苍头”“犀角”“大力”等精锐部队,锋芒很盛;另外有西域胡人,擅长射箭,箭无虚发,陈军特别怕他们。

辛酉日,双方在吕梁交战。开战前,吴明彻对巴山太守萧摩诃说:“要是能杀了这胡人,齐军就会丧胆,你的才能不亚于关羽!”萧摩诃说:“请指给我看他的样子,我来为您拿下他。”吴明彻就召来认识这胡人的降兵,让他指认目标,又亲自斟酒给萧摩诃喝。萧摩诃喝完酒,骑马直冲齐军阵中。那胡人挺身出阵,在十几步外拉开弓还没发射,萧摩诃远远扔出“铣鋧”(一种短矛),正好击中他的额头,胡人当场倒地。齐军十几个“大力”士兵冲出来交战,又被萧摩诃斩杀。于是齐军大败,尉破胡逃走,长孙洪略战死。

尉破胡出兵时,北齐派侍中王琳和他一起去。王琳对尉破胡说:“陈军很精锐,该用长远计策对付,千万别轻率交战!”尉破胡不听,最终战败;王琳单骑逃脱,回到彭城后,北齐立刻派他去寿阳招募士兵抵御陈军,又任命卢潜为扬州道行台尚书。

甲子日,陈朝南谯太守徐槾攻下石梁城。

五月己巳日,北齐瓦梁城守军投降。

癸酉日,北齐阳平郡投降。

甲戌日,徐槾攻下庐江城。

历阳的齐军陷入困境,请求投降;黄法氍放缓进攻,齐军却又拒守不降。黄法氍发怒,率领士兵猛攻,丙子日攻下历阳,把守城齐军全杀了。随后进军合肥,合肥守军举旗投降,黄法氍禁止士兵抢掠,安抚慰问守军,和他们结盟后释放了他们。

丁丑日,北周任命柱国侯莫陈琼为大宗伯,荥阳公司马消难为大司寇,江陵总管陆腾为大司空。侯莫陈琼是侯莫陈崇的弟弟。

己卯日,北齐北高唐郡投降。

辛巳日,陈宣帝下诏,命南豫州刺史黄法氍移镇历阳。

乙酉日,陈朝南齐昌太守黄咏攻下齐昌外城。

丙戌日,陈朝庐陵内史任忠驻军东关,攻下东关东、西二城,进而拿下蕲城;戊子日,又攻下谯郡城。北齐秦州城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