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匈奴派两万骑兵入侵汉朝,杀死辽西太守,劫掠两千多人,还包围了韩安国的营垒;又入侵渔阳、雁门,各杀害、劫掠一千多人。韩安国只好向东转移,驻守北平;几个月后,因病去世。汉武帝于是再次召回李广,任命他为右北平太守。匈奴人畏惧地称李广为“汉之飞将军”,躲着他,连续几年不敢入侵右北平。
车骑将军卫青率领三万骑兵从雁门出兵,将军李息从代郡出兵;卫青斩杀、俘虏匈奴几千人。
东夷薲君南闾等二十八万人归降汉朝,汉朝在此设立苍海郡;但移民和建设的费用,和开发西南夷差不多,导致燕、齐一带民众生活受到很大影响,人心浮动。
这一年,鲁共王刘馀、长沙定王刘发都去世了。
临菑人主父偃、严安,无终人徐乐,都上书向汉武帝进言。
起初,主父偃游历齐、燕、赵等地,都没受到厚待,当地儒生还联合起来排挤他;他家里贫困,连借钱都借不到,于是西行入关,到皇宫门前上书。早上递上奏章,晚上就被汉武帝召见。主父偃的奏章共讲了九件事,其中八件是关于律令的,一件是劝谏不要攻打匈奴。他写道:“《司马法》说:‘国家虽然强大,好战必然灭亡;天下虽然太平,忘记战争就会危险。’愤怒是违背道德的,战争是凶险的事情,争斗是最下等的行为。一味追求战胜,穷兵黩武的人,没有不后悔的。
从前秦始皇吞并六国后,还不停地追求胜利,想攻打匈奴。李斯劝谏说:‘不行。匈奴没有固定的城郭居住,没有储备的物资,他们像鸟儿一样迁徙,很难控制。派轻装部队深入,粮草必定断绝;带着粮草行军,又会因行动迟缓贻误战机。占领了他们的土地,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收服了他们的百姓,也没法管理。打了胜仗还要杀他们,这不是为民父母该做的事;使中原疲惫,只为让匈奴痛快,这不是长久之计。’秦始皇不听,派蒙恬率兵攻打匈奴,开辟了千里土地,以黄河为边界。但那里本就是水泽、盐碱地,长不出五谷。之后又征发天下成年男子去守卫北河,军队在外征战十多年,死的人数不胜数,最终也没能越过黄河向北推进。这难道是因为人力不足、武器装备不够吗?是形势不允许啊!而且还让天下百姓运输粮草,从东海边的琅邪郡出发,转运到北河,大概要消耗三十钟粮食,才能运到一石。男子拼命耕种,也供不上粮饷;女子日夜纺织,也做不出足够的营帐。百姓疲惫不堪,孤寡老弱无人赡养,路上到处是饿死的人,天下百姓就是从这时开始背叛秦朝的。
到了汉高祖时,平定天下后,想夺取边境土地,听说匈奴在代谷外聚集,就想攻打他们。御史成进劝谏说:‘不行。匈奴的习性,像野兽一样聚集,像鸟儿一样飞散,追击他们就像捕捉影子。以陛下的圣德去攻打匈奴,我私下里觉得很危险。’汉高祖不听,向北打到代谷,果然遭遇平城之围。汉高祖非常后悔,于是派刘敬去和匈奴订立和亲盟约,天下这才平息了战争。
“匈奴难以控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抢劫掠夺本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这是天性使然。上至虞、夏、殷、周时期,都没有强迫他们改变,只是把他们当作禽兽一样看待,不把他们当作同类。现在,不借鉴虞、夏、殷、周的做法,却重蹈近代的覆辙,这是我最担忧的,也是百姓痛苦的根源。”
严安也上书说:“如今天下百姓,生活奢侈浪费,车马、衣裘、宫室,都竞相装饰。调配五声让音乐更有节奏,混杂五色让图案更加华丽,在面前摆满各种美味佳肴,以此炫耀奢华。百姓的本性,看到美好的东西就想拥有,这是在引导百姓走向奢侈。奢侈无度,资源就会不足,百姓就会放弃农业,去追求工商业这些末业。但工商业的财富不是凭空得来的,所以士大夫不惜欺诈,习武之人通过杀人抢劫来获取财物,世人却不觉得羞耻,因此犯法的人越来越多。我希望能为百姓制定制度,防止过度奢侈,让贫富之间不互相炫耀,使人心安定;人心安定了,盗贼就会减少,刑罚也会变少,阴阳调和,万物就能繁荣生长。从前秦始皇野心勃勃,想威震海外,派蒙恬率兵北攻匈奴,又派尉屠睢率领水军攻打南越。那时,秦朝在北方与匈奴结怨,在南方与南越交战,军队驻扎在没有意义的地方,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十多年间,男子披甲打仗,女子运输粮草,百姓苦不堪言,很多人在路边树上上吊自杀,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等到秦始皇去世,天下大乱,秦朝最终灭亡,这就是穷兵黩武的后果。周朝灭亡是因为太弱,秦朝灭亡是因为太强,不知变通就会有祸患。如今我们征服西夷,让夜郎称臣,使羌、僰投降,夺取薲州,修建城邑,深入匈奴境内,烧毁他们的龙城,有人称赞这些做法。但这只是对臣子有利,并非对天下有利的长远之计。”
徐乐上书说:“我听说,天下最大的忧患在于‘土崩’,而不在于‘瓦解’,从古到今都是这样。
什么是‘土崩’呢?秦朝末年就是典型例子。陈涉没有诸侯的尊贵地位,没有自己的封地,也不是王公贵族、名门望族之后,在乡里没有什么好名声,没有孔子、曾子、墨子那样的贤能,也没有陶朱公、猗顿那样的财富。然而,他从穷乡僻壤起兵,挥舞着简陋的武器,袒露着臂膀大声呼喊,天下人纷纷响应。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百姓困苦不堪,而君主却不体恤;下层百姓怨恨,而上层君主却毫不知情;社会风俗已经混乱,而政治却没有加以整顿。这三个方面,就是陈涉能够凭借的条件,这就叫做‘土崩’。所以说,天下的忧患在于‘土崩’。
什么是‘瓦解’呢?吴、楚、齐、赵等七国之乱就是例子。七国的诸侯谋划叛乱,他们都号称拥有万辆兵车的君主,拥有几十万披甲的士兵,他们的威势足以震慑国内,财富足以赏赐给士兵百姓。然而,他们却不能向西多占领一尺土地,反而在中原地区被擒获,这是为什么呢?并不是他们的权势比平民还小,兵力比陈涉还弱。在那个时候,先帝的德政还没有衰落,安于本土、乐于旧俗的百姓众多,所以诸侯们在境外没有援助,这就叫做‘瓦解’。所以说,天下的忧患不在于‘瓦解’。
这两种情况,是关系到国家安危的关键要点,贤明的君主应该特别留意并深入考察。
近来,关东地区粮食多次歉收,年景还没有恢复,百姓大多贫困,再加上边境的战事。按照常理推断,百姓应该有不安于现状的了。百姓不安,就容易躁动;容易躁动,就会形成‘土崩’的形势。所以,贤明的君主应该洞察万物变化的根源,明白国家安危的关键,在朝廷上采取措施,消除还没有形成的祸患,关键就是要使天下不出现‘土崩’的形势罢了。”
徐乐的奏章呈上后,汉武帝召见了主父偃、严安和徐乐三人,对他们说:“你们以前都在哪里呢,怎么这么晚才和你们相见!”随后,把他们都任命为郎中。
主父偃尤其受到汉武帝的亲近和宠幸,一年之内升迁了四次,担任了中大夫。大臣们都害怕他的言辞,送给他的贿赂累计达千金之多。有人对主父偃说:“你太蛮横了!”主父偃说:“我活着的时候如果不能享受五鼎食的富贵,死的时候就甘愿受五鼎烹的刑罚!”
元朔二年甲寅(公元前127年)
冬天,汉武帝赐给淮南王刘安几案和手杖,允许他不用进京朝见。
主父偃劝说汉武帝:“古时候,诸侯的封地不超过百里,强弱的形势容易控制。如今,诸侯有的封地相连几十座城邑,土地纵横上千里。形势宽松时,他们就骄奢淫逸,容易做出违法乱纪的事;形势紧急时,他们就凭借强大的实力联合起来对抗朝廷。如果按照法律直接削减他们的封地,就会引发叛乱,之前晁错的事情就是这样。现在诸侯的子弟有的多达十几个,只有嫡长子能继承王位,其余的子弟虽然也是亲骨肉,却没有一寸土地的封赐,这样仁孝之道就无法宣扬。希望陛下下令让诸侯可以推广恩德,把封地分给子弟,封他们为侯。这样,他们每个人都会高兴地实现自己的愿望。陛下以施恩的名义,实际上分割了他们的封国,不用削减封地,就能逐渐削弱诸侯的势力。”汉武帝听从了他的建议。春天正月,汉武帝下诏说:“诸侯王中如果有人想推广私恩,把封地分给子弟,让他们各自把情况上报,我会确定他们的封号。”于是,各诸侯国开始分割,诸侯王的子弟都被封为侯。
匈奴入侵上谷、渔阳,杀害、劫掠官吏百姓一千多人。汉武帝派卫青、李息从云中出兵,向西一直打到陇西,在黄河以南攻打匈奴的楼烦王和白羊王,斩杀、俘虏匈奴几千人,缴获牛羊一百多万头,赶跑了白羊王和楼烦王,于是夺取了黄河以南的土地。汉武帝下诏封卫青为长平侯,卫青的校尉苏建、张次公都立有战功,封苏建为平陵侯,张次公为岸头侯。主父偃又说:“黄河以南地区土地肥沃富饶,外部有黄河作为险阻,以前蒙恬曾在这里筑城来驱逐匈奴。在这里设郡,对内可以减少运输和戍守的费用,扩大中原的范围,这是消灭匈奴的根本办法。”汉武帝让公卿们讨论,大家都说这样做不方便。但汉武帝最终还是采用了主父偃的计策,设立了朔方郡,派苏建征发十多万人修筑朔方城,重新修缮秦朝时蒙恬所建的要塞,凭借黄河作为坚固的防线。从关东地区转运粮草到朔方路途遥远,整个山东地区的百姓都为此劳累不堪,花费了几十上百亿钱,国库也因此空虚了;汉朝也放弃了上谷郡中偏远孤立的造阳地区,把它给了匈奴。
三月乙亥日,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发生了日食。
夏天,汉朝招募十万百姓迁徙到朔方。
主父偃又劝说汉武帝:“茂陵刚刚开始修建,天下的豪杰、兼并土地的大户、扰乱社会的人,都可以迁徙到茂陵。这样,对内可以充实京城,对外可以消除奸邪狡猾之人,这就是所谓的不用诛杀他们,却能消除祸害。”汉武帝听从了他的建议,把各郡国的豪杰以及家产在三百万以上的人家都迁徙到茂陵。
轵县人郭解,是关东地区的大侠,也在迁徙的名单中。卫将军替他向汉武帝说情:“郭解家里贫穷,不符合迁徙的标准。”汉武帝说:“郭解只是个平民百姓,他的权势竟然能让将军为他说话,可见他家并不贫穷。”最终还是把郭解家迁徙了。郭解平日里因为一点小事就杀人,这样的情况有很多。汉武帝听说后,派官吏逮捕并惩治郭解,他所杀的人都在大赦之前。轵县有个儒生陪使者坐着,有个客人称赞郭解,这个儒生说:“郭解专门干违法乱纪的事,怎么能算贤能呢!”郭解的门客听到后,就杀了这个儒生,还割掉了他的舌头。官吏因此责问郭解,郭解确实不知道是谁杀的,而那个杀人的人最终也没有被查出来,不知道是谁。官吏上奏说郭解无罪,公孙弘议论说:“郭解是个平民百姓,却行侠弄权,因为一点小事就杀人。郭解虽然不知道是谁杀的人,但这个罪过比他亲自杀人还严重。应当以大逆不道论处。”于是,将郭解灭族。
班固说:古时候,天子分封诸侯国,诸侯建立卿大夫的采邑,从卿大夫到平民百姓,各有等级差别,所以百姓服从他们的上级,而军事行动的指挥权都由诸侯掌握。齐桓公、晋文公之后,大夫世代掌握政权,家臣也能发号施令。这种衰败的形势延续到战国时期,各国合纵连横,于是各国的公子,像魏国的信陵君、赵国的平原君、齐国的孟尝君、楚国的春申君,都凭借王公的势力,竞相结交游侠,对那些鸡鸣狗盗之徒也以礼相待。赵国的丞相虞卿,抛弃国家和君主,去解救处于困境的好友魏齐;信陵君无忌,偷取兵符,假传命令,杀死将领,独掌军权,去解平原君的危急。他们都因此在诸侯中获得了很高的声望,名扬天下,那些热衷于游说的人,都把这四位豪杰当作楷模。于是,背叛朝廷、结党营私的风气形成了,尽职守责、侍奉君主的道义被废弃了。等到汉朝建立,法律宽松,没有及时加以纠正。所以代国的丞相陈豨出行时随从的车辆有上千辆,而吴王刘濞、淮南王刘安都招揽了数千门客。外戚大臣像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蚡等人在京城竞相攀比,平民游侠像剧孟、郭解这些人在民间活动,他们的权势在州郡中横行。他们的势力甚至可以折服公侯,普通百姓以他们的名声和事迹为荣,羡慕并向往他们。即使他们触犯了法律,也认为自己是为了成名而不惜牺牲生命,就像季路、仇牧一样,死而无悔。所以曾子说:“君主失去了正道,百姓离心离德已经很久了。”如果没有圣明的君主在上,向百姓表明好恶,用礼法来规范他们,百姓又怎么能知道什么是禁令并走上正道呢!古时候的正确法则是:春秋五霸是夏、商、周三代圣王的罪人;而战国时的六国,又是春秋五霸的罪人。那四位豪杰,又是六国的罪人。何况像郭解这类人,凭借一个平民的身份,窃取生杀大权,他们的罪行已经是罪不容诛了。不过,看他们温和善良、广泛地关爱他人,救济穷困、周济急难,谦虚退让、不自我夸耀,也都有与众不同的品质。可惜啊,他们没有遵循道德规范,只是在末流中放纵自己,最终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这并不是什么不幸。
荀悦评论说:世上有三种“游民”,是道德的败坏者:第一种是游侠,第二种是游说者,第三种是游行之人。树立气势,作威作福,结交私人党羽,在世上逞强的人,叫做游侠;粉饰言辞,设置诈谋,在天下奔走以迎合时势的人,叫做游说者;表面上追求仁爱以迎合时尚,勾结同类,树立虚假的声誉来获取权势利益的人,叫做游行之人。这三种人,是祸乱产生的根源;他们损害道义、伤害品德,破坏法律、迷惑世人,是古代先王所慎重对待的。国家有士、农、工、商四种百姓,各自从事自己的职业。不从事这四种职业的人,就叫做奸民。奸民不出现,王道才能实现。
大凡这三种“游民”的出现,都产生于衰败的时代,周朝、秦朝末年尤其严重。君主不英明,臣下不正派,制度没有确立,纲纪松弛荒废;把他人的毁谤和赞誉当作荣辱的标准,而不核实事情的真相;以自己的喜爱和憎恶作为判断利害的依据,而不考虑实际情况;根据自己的喜怒来进行赏罚,而不考察其中的道理。上下相互欺瞒,万事都违背常理,因此发表言论的人根据对方势力的强弱来措辞,负责选举的人按照亲疏关系来下笔举荐,善恶被众人的言论所混淆,功罪被王法所颠倒。这样一来,利益不能通过正当的道义去获取,祸害也不能通过正确的方法去避免。所以君子触犯礼仪,小人违反法律,到处奔走钻营,超越职权、僭越法度,注重浮华而废弃实质,竞相追求一时的利益。轻视父兄的尊贵而推崇对待宾客的礼节,淡薄骨肉之间的恩情而深厚朋友之间的友爱,忘记修身养性的道理而追求众人的赞誉,割舍维持生计的产业来满足宴请宾客的喜好,贿赂的礼物堆满门庭,相互拜访的人在路上络绎不绝,私人信件比公文还繁多,私人事务比公事还繁忙,于是不良的社会风气形成了,而正道却被破坏了。
因此,圣明的君主在位时,治理国家、整顿百姓,建立正确的制度;评定善恶以功罪为依据,而不被毁谤和赞誉所左右,听取言论的同时要求有实际行动,提出名称的同时要指明实际内容。所以,实际情况不符合名声的叫做虚假,内心的情感与外在的表现不相符的叫做虚伪,毁谤和赞誉不符合真相的叫做诬陷,谈论事情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叫做欺骗。虚伪的行为不能得逞,诬陷欺骗的言辞不能流传,有罪恶的人不能侥幸逃脱,没有罪过的人不会担忧恐惧,私下请托的事情无法进行,贿赂的行为没有用处,停止华丽的文辞,去除浮夸的言辞,禁止虚假的辩论,杜绝过度的智谋,摒弃百家的杂乱思想,统一于圣人的最高道德准则,用仁爱和恩惠来滋养百姓,用礼仪和音乐来教化百姓,那么社会风俗就会稳定,伟大的教化就会形成。
燕王刘定国和他父亲康王的姬妾通奸,还抢夺弟弟的妻子作为自己的姬妾,又杀死了肥如县令郢人。郢人的兄弟上书告发了这些事,主父偃从中推动这件事的查办。公卿们请求诛杀刘定国,汉武帝同意了。刘定国自杀,封国被废除。
齐厉王刘次昌也和他的姐姐纪翁主通奸。主父偃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齐王,齐纪太后不同意。主父偃于是对汉武帝说:“齐都临菑有十万户人家,仅集市的租税就有千金之多,人口众多且殷实富足,比长安还要繁华,如果不是天子的亲弟弟或爱子,不能在那里做王。如今齐王和陛下的亲属关系越来越疏远,又听说他和姐姐有乱伦的行为,请陛下查办他!”于是汉武帝任命主父偃为齐相,去查办这件事。主父偃到了齐国,加紧审讯齐王后宫的宦官,供词牵连到了齐王;齐王害怕,喝毒药自杀了。主父偃年轻时曾游历齐国以及燕国、赵国,等到他显贵之后,接连扳倒了燕国和齐国。赵王刘彭祖害怕了,上书告发主父偃收受诸侯的金钱贿赂,因此诸侯的子弟中有很多人因为他的帮助得以封侯。等到齐王自杀的消息传来,汉武帝大怒,认为是主父偃胁迫齐王让他自杀的,于是征召主父偃交给官吏审讯。主父偃承认收受诸侯的金钱贿赂,但确实没有胁迫齐王让他自杀。汉武帝本想不杀他,公孙弘说:“齐王自杀,没有后代,封国被废除成为郡县归入朝廷,主父偃是这件事的首恶。陛下如果不杀主父偃,无法向天下人交代。”于是就把主父偃灭族了。
张欧被免职,汉武帝想让蓼侯孔臧担任御史大夫。孔臧推辞说:“我家世代以研究经学为业,请求担任太常,掌管我家的事业,和堂弟侍中孔安国一起整顿古代的训诫,让它永远流传给后代。”汉武帝于是任命孔臧为太常,给他的礼遇赏赐如同三公。
元朔三年乙卯(公元前126年)
冬天,匈奴军臣单于去世,他的弟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打败了军臣单于的太子于单,于单逃亡投降了汉朝。
汉武帝任命公孙弘为御史大夫。当时,汉朝正在打通西南夷地区的道路,在东方设置了苍海郡,在北方修筑朔方郡。公孙弘多次劝谏汉武帝,认为这样会使中原疲惫不堪来奉养那些没有实际用处的土地,希望停止这些行动。汉武帝派朱买臣等人用设置朔方郡的好处来反驳公孙弘;提出了十个问题,公孙弘一个也答不上来。公孙弘于是谢罪说:“我是山东的粗陋之人,不知道设置朔方郡有这么多好处,希望停止经营西南夷和苍海郡,集中力量经营朔方郡。”汉武帝于是同意了,春天,废除了苍海郡。
公孙弘盖布被,吃饭时不吃两种以上的肉菜。汲黯说:“公孙弘位居三公,俸禄很多;然而却盖布被,这是欺诈行为。”汉武帝问公孙弘,公孙弘谢罪说:“有这回事。九卿之中和我关系好的人没有超过汲黯的,然而今天他在朝廷上责问我,确实说中了我的毛病。以三公的身份盖布被,和小官吏没有差别,确实是伪装欺诈,想以此博取名声,就像汲黯说的那样。而且如果没有汲黯的忠诚,陛下怎么能听到这样的话呢!”汉武帝认为公孙弘很谦让,越发厚待他。
三月,汉武帝大赦天下。
夏天四月丙子日,汉武帝封匈奴太子于单为涉安侯,几个月后于单去世。
当初,投降汉朝的匈奴人说:“月氏原来居住在敦煌、祁连山之间,是个强国,匈奴冒顿单于攻破了它。老上单于杀死了月氏王,用他的头骨做成饮酒的器具。剩下的月氏人逃到很远的地方,他们怨恨匈奴,但没有人能和他们一起攻打匈奴。”汉武帝招募能出使月氏的人,汉中人张骞以郎官的身份应募,从陇西出发,途经匈奴境内;单于俘获了他,把张骞扣留了十多年。张骞找机会逃脱,朝着月氏的方向向西逃走,几十天后,到达大宛。大宛听说汉朝富有,一直想和汉朝交往却没有机会,见到张骞很高兴,为他派向导和翻译,送到康居,又转送到大月氏。此时大月氏的太子做了国王,已经攻打了大夏,分割了大夏的土地并居住在那里,土地肥沃富饶,很少有外敌侵犯,他们一点也没有报复匈奴的心思。张骞停留了一年多,最终也没能得到月氏的明确态度,于是返回;他沿着南山走,想从羌人的地区返回汉朝,又被匈奴抓获,扣留了一年多。正好赶上伊稚斜单于驱逐于单,匈奴国内混乱,张骞于是和堂邑氏的奴仆甘父逃脱回到汉朝。汉武帝任命张骞为太中大夫,甘父为奉使君。张骞当初出发时有一百多人,离开十三年后,只有他们两人回来。
匈奴几万骑兵入侵汉朝边塞,杀死代郡太守共友,还劫掠了一千多人。
六月庚午日,皇太后去世。
秋天,汉朝废除了在西夷地区的建制,只设置了南夷、夜郎两县和一个都尉,逐渐让犍为郡自己保全发展,集中力量修筑朔方城。
匈奴又入侵雁门郡,杀害、劫掠了一千多人。
这一年,中大夫张汤担任廷尉。张汤为人多狡诈,玩弄智谋来控制他人。当时汉武帝正倾向于推崇文学,张汤表面上假意仰慕,侍奉董仲舒、公孙弘等人。他让千乘人儿宽担任奏谳掾,用古代的法律和道义来判决疑难案件。他审理案件时,如果是汉武帝想要治罪的人,就和监、史等执法严酷的人一起加重惩处;如果是汉武帝想要释放的人,就和监、史等执法宽松平和的人一起从轻发落;汉武帝因此很喜欢他。张汤对于老朋友的子弟照顾得特别优厚;他登门拜访各位公卿,不避严寒酷暑。因此,张汤虽然执法严厉、内心忌妒、处理事情不公正,却能获得这样的声誉。汲黯多次在汉武帝面前质问、责备张汤说:“你身为正卿,对上不能褒扬先帝的功业,对下不能抑制天下人的邪恶之心,使国家安定、百姓富足,让监狱里没有犯人,为什么却只是把高皇帝制定的法令胡乱变更呢!你这样做会断子绝孙的。”汲黯有时和张汤辩论,张汤的辩解常常在法律条文的细枝末节上苛求;汲黯刚直严厉,坚守高尚的原则,不能被张汤说服,愤怒地骂道:“天下人都说刀笔吏不能做公卿,果然是这样!如果真的重用张汤,会让天下人都恐惧得双脚并拢站立,眼睛斜着看东西了!”
元朔四年丙辰(公元前125年)
冬天,汉武帝到甘泉宫巡视。
夏天,匈奴入侵代郡、定襄、上郡,各派出三万骑兵,杀害、劫掠了几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