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会的会议室比三天前更显肃穆。长条红木桌两侧坐满了人,左侧是商会的核心成员——张鹤年居中,左手边是王主事和几位资深会员,右手边坐着两位洋行代表,其中一个高鼻梁的英国人正是伦敦洋行的驻场经理汤姆逊,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天宇和阿武坐在右侧,桌上摆着三份文件:一份是重新修订的合作草案,一份是详细的风险评估模型,还有一份是按陈老建议增补的应急方案。天宇特意穿了件熨帖的深灰色西装,这是托南洋商会的王老板代购的,既不失体面,又不至于显得过于张扬。
“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吧。”张鹤年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场,“天老板,贵方的方案,王主事已经跟我们透了底。今天请各位来,就是想把合作的细节敲定。”他抬手示意王主事,“先说说配额分配吧,按新政策,首批配额预计有三百盎司,咱们怎么分?”
这话一出,天宇就知道对方想抢占先机。配额分配是最实际的利益,先把比例定死,后面的风险分担、权责划分就容易被牵着走。他不动声色地翻开面前的风险评估模型,推到桌子中央:“张会长,各位,在谈配额之前,我觉得有件更重要的事得先定下来。”
模型上用红、黄、绿三色标注着不同金价波动区间的风险系数,旁边附着应对方案。天宇用手指点在红色区域:“伦敦金价近三个月的波动率达到12%,上个月甚至出现单日暴跌5%的情况。如果咱们连‘金价跌了谁来补亏空’‘配额用不完怎么处理’这些事都没说清,就算把三百盎司全分了,最后可能不仅没利润,还得倒贴钱。”
汤姆逊突然嗤笑一声,用生硬的中文说:“天老板是来做生意的,还是来教我们做风险评估的?据我所知,华夏镇连殖民局的正式牌照都没有,有资格谈风险吗?”
这话带着明显的轻视,几位商会老会员也跟着点头——他们更关心实实在在的配额,对虚无缥缈的风险评估兴趣不大。王主事推了推眼镜:“天老板,风险固然重要,但配额是基础,没有配额,谈风险就是空谈。”
天宇没急着反驳,反而看向张鹤年:“张会长,您年轻时做丝绸生意,想必经历过‘货到港而市价跌’的事吧?当年您是怎么解决的?”
张鹤年端茶杯的手顿了顿,缓缓道:“当年是跟买家签了‘保底价协议’,市价跌了按保底价算,涨了就按市价,双方各让一步。”
“正是这个道理。”天宇接过话头,“保底价协议就是最原始的风险分配。现在的黄金贸易比当年的丝绸复杂百倍,没有明确的规则,今天为配额争得面红耳赤,明天就可能为亏损撕破脸皮。”他把应急方案推过去,“这是我们做的应急机制,包括金价暴跌时的止损线、配额闲置时的调剂办法,甚至还有殖民局突然抽查时的应对流程。这些不先定下来,合作就是沙滩上建楼。”
一位白发老者突然开口,他是商会的元老,早年在旧金山做过黄金生意:“天老板说得有道理。我年轻时见过矿主为配额打架,最后金子砸在手里,谁都没讨到好。规则确实比配额重要。”
汤姆逊还要反驳,张鹤年抬手制止了他:“李老说得对,无规矩不成方圆。但配额分配也不能不谈,这样吧,咱们先把议程定下来,一条条过。”
天宇立刻接话:“我建议按四个阶段推进:第一,明确合作基础——包括双方的资质、资源对接方式、合作期限;第二,划分权责——谁负责对接殖民局,谁负责金砂提纯,谁负责市场销售,都得写清楚;第三,再谈利益分配,包括配额比例、利润分成、风险承担;最后,定应急机制,万一出了岔子,按什么流程解决。”
王主事拿出纸笔记录,抬头问:“这个顺序,各位有意见吗?”
汤姆逊想了想,突然笑道:“我没意见。不过我补充一点,合作基础里必须加上‘接受殖民局全程监管’,这是新政策的要求,谁也不能例外。”他看向天宇,眼神带着挑衅,“贵镇能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