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刘执事敲了敲桌子,“洋行垄断了海上运道,咱们的金子想卖到欧洲,就得走他们的船,他们说多少价,就是多少价。前几年有个姓王的商人,想自己租船运,结果在马六甲被截了,人跳海跑了,金子全没了——谁都知道是洋行的人干的,可没证据。”
这时,一个伙计匆匆跑进来,手里捧着个黑布包:“刘爷,‘水金’来了。”刘执事点点头,让天宇打开看看。天宇解开布包,里面是几块湿漉漉的金块,表面还沾着泥沙。
“这是刚从江里捞上来的,”刘执事拿起一块,用布擦了擦,“成色不定,有的能到九成,有的才六成。但这种金块有个好处——没印记,能混在洋行的货里卖。去年有个捞金的汉子,攒了二十两水金,让我帮忙熔成‘洋金’的样子,打上他们的印记,一出手就多赚了三百吊。”
天宇眼睛一亮:“这算一条路子?”
“是路子,也是险路。”刘执事把水金收进铁盒,“洋行的印记有专人刻,仿得再像,遇着较真的也能看出破绽。前儿就有个货郎,因为仿印记被抓了,现在还关在大牢里。”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陈老面子大,他认识刻章的老匠人,手艺活,能以假乱真,就是要价高,而且——”他指了指屋顶,“隔墙有耳,这事不能外传。”
天宇心里记下,又问:“那咱们自己人收金,有啥讲究?”
“看三点:看色,用试金石划一道,比一比就知道成色;掂重,老手一掂就知差几钱;听音,真金掉在地上是‘噗’的闷响,掺了铜的是‘当当’脆响。”刘执事拿起一块金锭,往地上一丢,果然是闷闷的一声,“但这些都是给新手看的,真正的老江湖,看一眼金上的纹路就知道来路——矿上的金有‘矿纹’,江里的有‘水纹’,洋人的金有‘火纹’,各有各的路数。”
他又翻开一本账册,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日期和数字:“每月初三、十七,码头有‘暗市’,都是见不得光的金子交易——有官金刮下来的碎末,有水金熔的元宝,还有洋行里偷出来的‘废金’。去的人都得带信物,比如陈老这枚铜牌,不然进不去。”
天宇看着账册上的交易记录,突然发现有几行字被圈起来,旁边标着个“李”字。“这是李铁山的人?”
“嗯,他矿上的金成色最好,就是性子急,去年跟暗市的把头吵起来,差点动了刀。”刘执事叹了口气,“其实暗市的把头是张鹤年的人,两人本来就不对付,这下更僵了。要我说,都是为了挣钱,何必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引路的老者走进来,递上张字条。刘执事看了看,对天宇说:“暗市今晚就有,你要是敢去,我让老周带你。记住,到了那儿少说话,只看只听,交易时用手势比划,钱货两清就走人,别多留。”
天宇接过老者递来的黑布,里面包着个小小的铜鱼——暗市的信物。他起身拱手:“谢刘老哥指点,这份情我记下了。”
刘执事摆摆手,拿起放大镜又开始验金:“别谢我,谢陈老。他当年救过我儿子的命,这点事不算啥。只是记住,黄金这东西,能让人笑,也能让人哭,走夜路时,多留个心眼。”
走出金汇行时,夜色已浓,老周在前面引路,脚步轻快。天宇摸了摸怀里的铜鱼,心里感慨万千——这黄金贸易的水,比陈老说的还要深,既有明面上的规矩,又有暗地里的门道,既藏着暴利,也埋着陷阱。但他知道,摸清了这些细节,就离找到破局的法子不远了。
“到了。”老周停在一处废弃的货仓前,敲了敲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映出两人的影子,像藏在黑暗里的秘密。天宇握紧铜鱼,深吸一口气——今晚,才是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