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爹拄着拐杖走过来,叹了口气:“天宇,这不怪他们。”他看向欧洲移民,“他们刚来的时候,矿主故意挑事,说华工抢了他们的活计,还克扣他们的口粮,让他们以为是咱们害了他们。”
周先生也补充道:“前几年,县里的华工和欧洲移民打过一架,因为争抢码头的搬运活,死了三个人。从那以后,两边就结下了梁子,互相提防着。”
天宇这才明白,眼前的冲突不是偶然,是积怨已久的爆发。矿主和地主们最擅长的就是分而治之——让华工和欧洲移民互相敌视,他们好坐收渔利。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气。”天宇走到伊凡面前,放缓了语气,“但你们想想,矿主给你们的工钱,是不是比给华工的还少?地主收你们的租子,是不是比收当地人的高?”
伊凡愣住了。他确实听说过,华工的工钱低,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工钱比华工还要少两成——矿主说“你们是外国人,花销大,所以扣得多”,他一直信以为真。
“还有粮食。”天宇又看向那个瘸腿妇人,“矿场的粮仓里,好粮食都被矿主运走了,留给咱们的都是掺了沙子的。昨天抢回来的,已经是最好的了。至于鸡蛋,”他看向老李,“那是张婶从自己口粮里省出来的,给三个孕妇分了,确实没给别人,是我们考虑不周,我给大家道歉。”
他对着欧洲移民深深鞠了一躬。伊凡的母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水井的事,”天宇继续道,“从今天起,分时段用水。上午归你们,下午归我们,晚上大家一起用。华工不再在井边洗带血的布条,我们另外挖个坑专门处理。草药也重新分,由陈老爹和伊凡一起监督,保证公平。”
没人说话,但推搡的手都松了。伊凡悄悄把阿杰的木棍扶起来,阿杰也没再瞪他。
可裂痕并没有消失。欧洲移民默默走到另一边,捡起草袋重新装粮食,却刻意避开华工;华工们也低着头,没人再主动搭话。阳光照在空地上,把两拨人的影子分得清清楚楚。
天宇看着这一幕,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信任的建立需要很久,而破坏它只需要一瞬间。要消除这些裂痕,光靠道理远远不够,还需要时间,需要更多共同经历的事。
傍晚,他正和陈老爹商量对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哭声。跑出去一看,发现是伊凡的弟弟——那个发着烧的少年,不知怎么掉进了华工挖的处理布条的坑里,浑身是泥,正在发抖。
伊凡目眦欲裂,指着华工吼道:“我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挖这么深的坑,就是想害我们!”
华工们也慌了,纷纷解释:“不是故意的!我们还没来得及插警示牌……”
眼看冲突又要爆发,天宇突然喊道:“先救人!”他抱起少年往棚屋跑,“张婶,把退烧药拿来!老李,烧点热水!”
伊凡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他看着天宇小心地给弟弟擦身,看着张婶把仅有的半块红糖放进水里,看着老李把自己的棉被盖在弟弟身上,嘴唇动了动,没再说狠话。
少年的烧渐渐退了。伊凡的母亲端来一碗热粥,递到张婶手里:“谢谢你。”张婶愣了愣,接过来,又给她盛了一碗华工自己熬的米汤。
夜色渐深,空地上的火堆又燃了起来。华工和欧洲移民还是分坐两边,但没人再争吵。天宇看着跳动的火苗,知道裂痕还在,但至少,有了一丝弥合的可能。
他只是不知道,这丝可能,能不能抵挡住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矿主的报复,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