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彻底散去时,天宇踩着湿漉漉的沙子走到营地中央,手里攥着根烧黑的木炭。他弯腰在一块被海浪打磨光滑的石板上划了第一道线,动作很慢,石板上的沙粒被炭灰扫开,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面。
“都过来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落进平静的海面,营地里的动静渐渐停了。正在修补棚屋的放下手里的藤条,正在海边捡贝壳的孩子被母亲拉着衣角拽回来,连躺在草堆上养伤的老周也挣扎着坐起身,后背的伤口被扯得生疼,他却咬着牙没作声。
天宇又划下第二道线,然后抬起头:“突围的时候,老陈、柱子、三丫娘、小豆子、还有福伯……没跟上来。”
石板前的人群瞬间沉默。有人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钻出来;王婶蹲在地上,用围裙擦着眼睛——三丫娘是她同乡,昨晚还分了半块干粮给她;几个半大的孩子不懂“没跟上来”意味着什么,只看到大人们的眼泪,吓得紧紧攥着大人的衣角。
天宇喉结动了动,把木炭换到左手,右手攥成拳。他没哭,只是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剩下的,我们来数个数。一家出个代表,报个数就行。”
“李家,3口。”
“张家,2口。”
“老周家,1口。”
……
报数声此起彼伏,像海浪拍打着礁石,有气无力,却又带着股执拗的劲。天宇在石板上一笔一划地记着,每划一道,心里就亮堂一分。等最后一个声音落下,他数了数石板上的刻痕,又数了两遍,才抬起头:“一共208人。”
人群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有人不敢相信地互相打听:“真有这么多?”“我以为……我以为就剩咱们这几十号了……”
“是208人。”天宇把木炭插在石板缝里,“昨晚我绕着营地走了一圈,数了棚屋,查了草堆,没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张脸——有老人的皱纹里嵌着沙粒,有女人的眼睛红肿如桃,有孩子的脸上还沾着泥灰,但那双眼睛,却比昨晚亮了许多。
“殖民军撤了,暂时安全了。”天宇的声音渐渐提起来,“但别高兴太早。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沙子就是石头,想活下去,得靠咱们自己。”
他蹲下身,用木炭在石板上画了个圈:“这是咱们现在的营地。”又在圈外画了道波浪线,“这是海,以后鱼、虾、海菜,就是咱们的肉和菜。”再画几道歪歪扭扭的直线,“往南走两里地,我看到有片洼地,能存雨水,开春了试着种点土豆、玉米,总不能天天靠海货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