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在袖中轻晃了一下,许羽柒便知道,那辆青篷车动了。
她站在巷口,指尖还贴着方才从马车上收回的账册封皮。纸面光滑得不像是经年旧物,倒像是昨夜才刚誊抄完毕。她没立刻拆穿,只是将它收进怀里,转身走向等候在街角的黑衣随从。
“走。”她低声说。
马车早已备好,帘布低垂,轮轴未沾泥水,显然是新换的套具。她掀帘上车时,眼角余光扫过对面屋檐下的暗桩——那人微微低头,帽沿遮住半张脸,却用手指在膝头画了个圈。这是罗景驰定下的暗号:**人已入网**。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声响。许羽柒靠在车厢壁上,闭目片刻,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黑市里的画面。
“灰隼”来得准时,披着深灰斗篷,脸上覆着金属面具,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他带来的账册装在一只檀木匣中,递出时动作干脆,却不自觉地避开了头顶那盏摇晃的油灯。那一刻,她的手指已经搭上了对方手腕内侧。
脉搏平稳,呼吸均匀,但节奏太规整了——像是一刻不停敲打的更鼓,不是常人能维持的状态。习武之人若想隐藏气息,往往会刻意压制心跳与吐纳,反而露出了破绽。
她当时只笑了笑,接过匣子,当着他的面打开,翻了两页。
字迹工整,墨色新鲜,记录的是媚香楼近三个月向边境运送药材的明细。数量、批次、交接地点一应俱全,甚至连押运弟子的名字都列了出来。看起来毫无破绽。
但她记得,原身曾亲口说过一句闲话:“苏云曦最恨账本留底,所有私事皆凭心记。”
眼前这份,太过完美。
于是她说了那句暗语:“当年楼主焚香三日,只为等一只归鹤。”
话音落下的瞬间,“灰隼”的右手动了。不是后退,也不是反驳,而是本能地滑向腰间——那里挂着一柄短刀,刀柄纹路呈虎爪状,正是威虎门细作专用制式。
他没说话,可身体已经替他回答了一切。
许羽柒立刻压低嗓音,换了个方向:“我知道你是谁派来的。但这账册……我收了。”她顿了顿,看着对方面具后微微收缩的瞳孔,“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祥鹤楼地底第三层,藏着一样东西,比这更有价值。”
她说完就走,没有多看一眼。
现在回想起来,那人站在原地足足五息才转身离去,脚步虽稳,却比来时快了半分。急着报功的人,从来不会察觉自己正落入陷阱。
马车驶出两条街后,停在一处废弃染坊外。罗景驰从阴影里走出,掀开车帘。
“人都盯上了?”她问。
“青篷车拐进了西市岔道,我们的人混进了赶夜市的挑夫队,会一直跟着。”他顿了顿,“您真要把那个消息放出去?”
“当然。”她冷笑,“姜堰晨既然想知道祥鹤楼有没有藏宝,那就让他查去。反正——”她拍了拍怀中的账册,“他拿到的,也只是我想让他看到的。”
罗景驰沉默片刻,还是开口:“可万一他不信呢?”
“他会信。”她靠回椅背,声音很轻,“一个死而复生的楼主,一座封闭十年的地库,再加上一份来路不明的情报……换了你是他,会不会动心?”
外面传来几声犬吠,远处街角有灯笼晃动。许羽柒忽然抬手,示意安静。
“等等。”她掀开帘子一角,盯着前方路口。
一辆独轮小车正缓缓推过街心,车上盖着油布,底下隐约露出半截麻绳捆扎的箱角。推车人穿着粗布短打,头戴斗笠,走路时左腿微跛——和之前在镖局出现的“陈五”一模一样。
但她知道,那不是陈五。
真正的陈五,今早已经被威虎门抓走,此刻正关在城西大牢里。
这是个替身。有人想借他的身份传递什么。
她迅速下令:“让东巷的人绕过去,别惊动他,先看看他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