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众人都各自找地方休息。水塔楼里只剩下不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寨噪音。
四眼仔靠着墙壁,似乎睡着了,但紧皱的眉头显示他睡得并不安稳。刀疤霆翻来覆去,伤口让他无法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大头仔则发出轻微的鼾声,他太累了。
陈豪没有睡意,他走到阿力身边坐下,递过去一支烟。阿力看了一眼,接过,两人就着窗外微弱的光,沉默地吞云吐雾。
“阿力,”陈豪吸了一口烟,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跟着我,后悔吗?”
阿力动作一顿,烟雾模糊了他冷峻的侧脸。他没有看陈豪,目光依旧投向窗外无尽的黑暗,过了好几秒,才用他那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路,是自己选的。”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陈豪心中微微一震。他想起阿力最初加入时的那份沉默和疏离,到现在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有些信任,不需要挂在嘴边。
“是啊,路是自己选的。”陈豪重复了一句,将烟头摁灭在地上,“选了,就得走下去,走到黑,走到亮。”
就在这时,旁边看似睡着的四眼仔忽然翻了个身,小声嘟囔道:“豪哥……你说,我们还能回庙街吗?我想……我想街口王伯的牛杂了……”
他的声音带着梦呓般的模糊,却让陈豪和阿力都沉默了下来。
庙街,那个他们起家的地方,充满了烟火气和争斗的地方,此刻听起来竟有些遥远。
陈豪看着四眼仔蜷缩的身影,又看了看旁边睡姿别扭却依旧紧握着砍刀的刀疤霆,以及呼吸渐渐平稳的大头仔,最后目光落在身旁沉默却可靠的阿力身上。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水塔楼破旧的窗口,望着远方维多利亚港方向隐约的灯火。那里是港岛的繁华核心,与他们此刻藏身的肮脏、混乱的城寨,仿佛是两个世界。
但他的根,他的兄弟,他未来要走的路,都与脚下这片混乱的土地紧密相连。
“会回去的。”陈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钢铁般的坚定,像是在对兄弟们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不仅要回去,还要堂堂正正地回去。让庙街,让深水埗,让整个港岛都知道,我陈豪和我的兄弟,不是谁想踩就能踩的!”
他的身影在窗口微光的映衬下,如同一块历经风雨却岿然不动的磐石。
阿力看着他的背影,将最后一口烟吸完,默默地将飞刀插回皮套,闭上了眼睛。有这个男人在,前路再险,也并非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