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力量正在流失,心中前所未有地升起一股孤立无援的虚弱感。
突然,他揣在袖中、原本已毫无反应的一枚备用针,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随即,一抹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碧光,在针尖一闪而逝!
涪翁愕然摊开手掌。
只见那枚银针的针尖之上,竟凭空凝聚出了一滴虚影血珠。
那血珠殷红如火,形状并非圆形,而是一个古怪的印记。
看到这个印记,涪翁的眼眶瞬间红了。
这形状,分明与当初赵篾匠为了证明全村人决心,咬破手指在投师状上按下的那个血誓手印,一模一样!
“你们……”他摩挲着那枚重新恢复了一丝暖意的银针,声音沙哑地喃喃自语,“还真的……把心意送来了。”
就在此刻,驿站破败的木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马蹄声。
吱呀——
门被推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将自己完全笼罩在阴影中的人,逆着风雨走了进来。
他手中没有携带任何兵器,只是用双手,郑重地托着一页早已泛黄的竹简。
涪翁的心,猛地一沉。
那斗篷人走到草堆前,无视了涪翁身上流民的伪装,将手中的竹简缓缓摊开。
昏暗的光线下,一行苍劲有力、锋芒毕露的古篆,清晰地映入涪翁眼帘:
“针入三息定生死,非李柱国不能为。”
这是二十年前,长安城中对他医术的最高赞誉,也是他身份最核心的标志!
不等涪翁开口,那人又从怀中抽出了半卷残破的丝帛。
只看了一眼,涪翁的呼吸便彻底停滞了。
那是《针经·卷三》的原文!
而且,在丝帛的边角处,还留有几处用朱砂写下的批注墨迹,那笔锋、那习惯,分明是他自己的亲笔!
“三十年了,”斗篷下,传来一个沙哑而又陌生的声音,“李柱国,你躲得够久了。”
涪翁面沉如水,右手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袖中那枚刚刚恢复了一丝力量的银针,冷冷道:“你是谁?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对方似乎轻笑了一声,缓缓掀起了头上的兜帽。
那是一张触目惊心的脸。
整张脸从额头到下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细密针疤,仿佛曾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过,以至于五官都显得有些扭曲。
“我?”那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我是最后一个见过天禄阁全貌的人——程仲元的儿子,程高。”
涪翁的脑子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程高?!
眼前之人虽然面貌全非,可他左耳后方那颗黄豆大小的朱砂痣,分明与他记忆中那个倔强的少年一模一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收的徒弟程高,此刻应该正在涪水江畔,接受着他设下的七重考验,苦学医术!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诡异的是,眼前这个“程高”,气息驳杂不堪,经脉紊乱至极,体内仿佛有数十股不同的力量在互相冲撞,这分明是强行修炼了未完成的《逆脉续魂术》,导致经脉寸断后又被强行粘合的征兆!
“你说你是程高,”涪翁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试探道,“那我问你——当年为求我收你为徒,第一重考验,你在风雪中跪了几天?”
对方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更盛了,他带着一丝怨毒和嘲弄,冷冷地盯着涪翁:“七天。整整七天七夜。可考验结束时,你给我的不是什么‘试针活人’的机会,而是一碗足以穿肠烂肚的毒粥。我说错了么,我‘亲爱’的……师父?”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恨意,如实质般扑面而来!
涪翁盯着那双被仇恨填满的眼睛,心中疑云密布,尚未开口,窗外风雨中,却突然传来一声稚嫩而又急切的呼喊!
“别信他!他的心跳……跟李先生你的不一样!”
两人同时猛地转头,只见驿站门口的雨幕中,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小身影,正是阿禾!
他胸前那常人看不见的双环印,此刻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光芒,几乎要透体而出。
他小小的手指,直直地指向那个自称程高的男人胸口,用尽力气喊道:
“真正的心跳是暖的,一下,一下,像鼓声!他的心……是冷的!硬的!像是从石头里敲出来的声音!”
听闻此言,涪翁缓缓站起身,袖中那根唯一还能催动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他的指缝之间。
他看着那个满脸针疤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所以……你是个冒牌货?”
话音未落,那“程高”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然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中,他的嘴角,竟硬生生撕裂到了耳根!
一个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口腔,暴露在空气中。
紧接着,一团缠满了无数黑色丝线、宛如一颗腐烂心脏的血肉组织,从那裂开的大嘴里,如同一只剧毒的蜘蛛,正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向外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