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药渣或许早已没了药性,却承载着涪水村一代代人对草药的敬畏与记忆。
最后,赵篾匠亲手捧着那瓮金泉水,舀出一勺,屏息凝神,将其缓缓滴入罐中的粉末之上。
异变陡生!
那一勺金泉水仿佛拥有无穷的魔力,滴入的瞬间,满罐的粉末猛地一颤,竟疯狂地将水吸干!
紧接着,那些粉末开始蠕动、膨胀,彼此交融,最终凝成了一团拳头大小、半透明的胶质物。
胶质物表面光华流转,竟缓缓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双目紧闭,嘴唇微抿,神态安详,宛若一个正在母体中沉眠的婴孩。
“天呐……这是……药胎?”队伍里见多识广的稳婆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声音都在颤抖。
黄昏时分,天边的晚霞绚烂如火。
那枚悬浮在罐口的“药胎”突然剧烈地起伏起来,如同一个溺水之人的挣扎呼吸。
一缕缕微弱的香气从中散发,却又瞬间被一股陈腐的郁结之气所扰乱,气息紊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是百年的积郁之气在作祟!”赵篾匠眼神一凛
他立刻从针囊中取出一枚三寸长的“支沟”古针。
此针通体黝黑,针尖却闪着一点寒芒。
但他并未将针刺入药胎,而是手腕平稳如山,将针尖悬于罐口上方三寸之处,一股无形的针意遥遥锁定药胎。
“阿禾,《安神引》!”
阿禾会意,立刻从怀里摸出一支小小的竹哨,凑到嘴边,吹奏起那首熟悉的童谣。
哨声清越,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回荡,声波如水纹般一圈圈扩散,精准地透过“支沟”针的针意引导,震荡在药胎之上。
“嗡——”
药胎表面应声裂开一道道细密的缝隙。
下一刻,一股股漆黑如墨的粘稠浊液从缝隙中排出,散发出腥臭难闻的气味,如同淤积百年的腐血。
随着浊液的排出,药胎的起伏渐渐平缓,那张沉眠的人脸也恢复了安详。
子夜,星斗漫天。
“咔。”一声轻微的脆响,那药胎上紧闭的“双眼”,竟缓缓睁开了一道狭长的光缝!
光缝之中,没有瞳孔,映出的却是一片璀璨的星空倒影。
它无声地震动了一下,整个药墟的大地,竟随之产生了剧烈的共振!
“轰隆隆——”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废墟中央的地面开始自行拼凑、移动,泥土与碎石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操控,竟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幅巨大无比的图案——那赫然是西汉太医署“百药园”的完整布局图!
图中,三十六处药圃的位置、名称皆被清晰地标注出来,唯独最中央、也是最核心的一块区域,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标识。
那里,曾是传说中种植着起死回生之药的“还魂圃”。
望着这神迹般的景象,赵篾匠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对着那片空白的土地,叩首而拜,老泪纵横。
“您还记得……您还记得就好……”
次日清晨,天光乍破。
阿禾捧着那袋钩茎草籽,走到了“还魂圃”的空白之地上。
他学着大人的模样,双膝跪地,一边用稚嫩的小手将金色的草籽一把把撒在焦土上,一边用清脆的童音唱着那首童谣:“三折为络寻归处,九结成穴待还魂……”
奇迹,再一次上演。
那些钩茎草籽一落地,几乎在瞬间就扎下根须,破土而出!
一株株嫩芽顽强地顶开焦土,它们的颜色并非寻常的翠绿,而是带着一抹灿烂的金色,叶片上的脉络清晰可见,竟如微缩的血管般,有节奏地轻轻搏动。
忽然,整片广阔的废墟地下,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
“咔嚓!咔嚓!”
数十处焦黑的土地猛然崩裂,无数早已干枯、形同朽木的老药根,竟疯了一般破土而出!
它们如同被唤醒的远古巨蟒,在地面上蜿蜒伸展,精准地缠绕上那些新生的金色草叶。
那不是绞杀,而是一种跨越了百年生死的拥抱。
老去的药魂,正贪婪地从新生的生命中汲取着力量,同时,也将自己最后的记忆与灵性,反哺给这些脆弱的嫩芽。
赵篾匠望着这震撼人心的一幕,浑浊的老眼中精光爆射,他缓缓站直了身躯,沉声道:“药不死,根不灭。地里的根已经醒了,接下来,得让人也跟上来。”
话音刚落,他和其他村民忽然同时感到脚下的大地,开始发出一阵低沉而规律的嗡鸣。
那声音不大,却仿佛来自地心深处,沉闷、厚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顺着他们的脚底,一路传至四肢百骸,让每一个人的心脏,都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个频率,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废墟的中央,飞速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