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样下去,不出半日,这孩子就会被活活吸干!
“都让开!”赵篾匠暴喝一声,声如洪钟,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布包,摊开,里面正是昨夜收回的四枚古针之一——阳池针!
他看也不看,反手握住阳池针,没有丝毫犹豫,对着阿禾左腕的“内关”穴,轻轻一点。
正午,烈日当空,驱散了所有雾气。
草针堂前的空地上,阿禾被平放在一张草席上,气息已微不可闻。
赵篾匠手持“阳池”针,针尖抵在阿禾的内关穴上,却迟迟没有刺入。
那枚闪烁着淡淡光华的古针,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针尖触及皮肤,却分毫未破。
围观的村民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算什么治病?
赵篾匠却双目微闭,神情肃穆。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化作一根无形之针,体内残存的,源自李青针当年为他疗伤时留下的那一丝“风府”针气,被他悉数调动起来!
“咚!”
他以指代针,对着“阳池”针的针尾,快如闪电地轻轻叩击了一下。
一声闷响,不像是敲在金属上,倒像是直接敲在了每个人的心脏上。
“咚!”第二下。
“咚!”第三下。
三叩之后,赵篾匠猛然收手,额上已满是汗珠。
就在这刹那间,躺在地上的阿禾喉间,竟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共鸣,如同古老的寺钟被轻轻撞响,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村庄。
与此同时,村口由麻绳结成的七星阵,猛地自行收紧,发出一阵“噼啪”的脆响!
村中所有水井里,那些不起眼的钩茎草,其根系在井底疯狂暴长,盘根错节,生生将几个陶制水罐的罐壁撑出了细密的蛛网裂纹!
大地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震动,仿佛地龙翻身的前兆。
而百里之外,一处早已被黄土掩埋的封闭窑洞顶部,覆盖其上的那层厚厚的灰白色药渣,突然“咔嚓”一声,龟裂开来。
一道裂缝中,顽强地钻出了一点娇嫩欲滴的新芽!
午后,阳光正好。
阿禾的呼吸平稳了,高热尽退,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赵篾匠长舒一口气,重新回到草针堂,将那张兽皮地图摊开。
他拿起那枚刚刚救了阿禾一命的“阳池”针,小心地将其置于图上那片黑色的“药墟”标记点上。
没有让他失望。
针尖刚一触及兽皮,便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自行飞速旋转了三圈,而后“啪”的一声定住,针尖不偏不倚,正指向药墟标记中一处形似塌陷灶坑的图案。
目标,锁定了!
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地图上,那些原本代表干涸沟渠的线条,竟再次渗出丝丝缕缕的淡金色液体。
这一次,金液没有四处流淌,而是沿着一条全新的路径,从药墟的位置蜿蜒而出,最终汇入了地图上那座古城轮廓中一个模糊的“阙”字之内。
金光流转,一条崭新的、完整的经络图,贯通了药墟与古城!
图旁,两个新的古篆缓缓浮现——任脉!
百脉归流,又进了一步!
赵篾匠凝视着地图,良久,他走到仍在沉睡的阿禾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孩子,你受苦了。但你记住,不是你要去,是我们都该动了。”
黄昏时分,血月虽已落下,天边却仍残留着一抹妖异的晚霞。
涪水村全村老少,皆汇聚于村口。
一场从未有过的盛大仪式——“送针礼”,正在举行。
赵篾匠率领众人在村口设下一座简易土坛,以村中最甘甜的金泉水洒地净尘,又将那捆立下奇功的麻绳解开,在地上围成一个标准的北斗七星之状。
他神情肃穆,双手捧着那枚已恢复平静的“鸠尾”石针,一步步走上土坛,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石针深深插入坛心正中的湿润泥土里。
“起!”
赵篾匠一声令下,他亲自领头,带领所有村民,齐声诵唱起那首被他改良过的童谣:
“三折为络寻归处,九结成穴待还魂!药烬生芽我辈往,汞冷还魂赤子心!”
歌声质朴,却蕴含着一股撼天动地的决心。一遍,两遍,三遍……
当歌声响彻第七遍时,异象再起!
插在坛心的“鸠尾”石针,猛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竟将天边的晚霞都压了下去!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响,石针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撕裂了血色余晖,如一支离弦的金箭,直射西南天际,瞬息之间便消失不见。
空中,那道金光留下的淡淡轨迹久久不散,宛如一条横贯天际的经络,为整个村庄指明了方向。
所有人都仰着头,震撼无言。
赵篾匠仰首凝望,直到那轨迹也彻底消散在暮色中,他才缓缓低下头,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石碑,喃喃自语:
“第一根进城的针,是风吹进去的;这第一根进墟的针……是我们送出去的心跳。”
夜色渐深,村庄里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家家户户的灯火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亮。
磨刀石与柴刀摩擦的“霍霍”声,壮年汉子们检查绳索、打包干粮的忙碌身影,女人们缝补衣物、熬制驱虫药膏的低声交谈,汇成了一首无声的远征序曲。
没有人喧哗,没有人退缩。
那道划破天际的金光,不仅是“活针”的指引,更是一道无声的军令,烙印在了每一个涪水村村民的心上。
路已在前方,虽远,虽险,但他们,必须踏上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