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旁人无法感知的灼热气流,从他掌心涌出,透过断针,仿佛一道无形的引线,瞬间牵动了祠堂之外、村落周遭三处隐秘的地脉之气!
仿佛有一声无形的惊雷在所有人心头炸响。
赵篾匠的额头渗出细汗,他以自身磅礴的气血为引,以那半截神针为枢,竟隔空撬动了方圆数里的地气,将其凝成一股精纯至极的生机,顺着阿禾那根微不足道的芦苇针,源源不断地导入产妇体内!
阿禾只是个引子,一个天真无邪的“钥匙”,而真正开锁的,是这位貌不惊人的守针人!
一刻钟后,在一声响彻云霄的啼哭声中,一个健康的男婴呱呱坠地。
母子平安!
祠堂内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人们看着那个满头大汗、一脸茫然的阿禾,又看看那安详睡去的母子,
雨停后,天空如洗。
村民们自发地从各家抬来了鸡、鱼、米、酒,甚至还有刚出炉的白面馒头。
他们不知道该感谢谁,是那个虚无缥缈的李青针,还是这个懵懂的放牛娃,亦或是冥冥中的神灵。
最终,他们将所有的供品,都恭恭敬敬地摆在了村口那座早已废弃的医棚前。
有人点燃了大把的艾草,青烟袅袅,带着奇异的药香,仿佛在举行一场最原始、最虔诚的祭祀。
“这地方,总得有个名儿吧?”一个村民提议。
人群中,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农,拄着锄头,瓮声瓮气地说道:“我看,就叫‘草针堂’吧!李神仙告诉我们,救命不一定要金针玉匣,田边地头的一根草,也能是活命的针!”
“草针堂!好!”
“好!就叫草针堂!”
众人齐声应和,声震四野。
话音落下的那个夜晚,奇诡的一幕发生了。
草针堂四周的泥土,在无人翻动的情况下,竟自己变得松软,而后,数十株翠绿的嫩芽破土而出,迎风便长。
不过一夜之间,便长成了半尺来高。
这种植物当地人从未见过,其茎秆上竟天生带着细微的倒钩。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每一片叶子的背面,都浮现出细如蚊足、宛如天成的经络纹路。
仿佛这方天地,亲自为“草针堂”题了匾,赐了名。
夜深人静,赵篾匠独自一人坐在村后的山坡上,他从怀中再次取出那半截冰冷的“风府”针。
他凝视着断针,仿佛在透过它,与一个逝去的灵魂对话。
忽然,他感到胸口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灼热刺痛。
他猛地解开衣襟,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胸膛皮肤之下,一个古朴的青铜古印轮廓,正缓缓地、一笔一画地浮现出来!
那正是传说中,李青针从未示人,只传给唯一继承者的“医道传承印”!
但与所有典籍记载都不同,这枚古印并非由谁授予,而是由无数道比星光更微弱的光芒汇聚而成。
每一道光,都来自今日村中某个凡人——是孩子们游戏中无意的一次比划,是妇人晾布时扎下的一个针孔,是阿禾救人时那本能的一刺……这些凡人无意间触动天地针机的瞬间,都化作了一缕微光,最终汇入了他这位守针人的体内。
印面上的篆字,在月光下渐渐变得清晰,不再是师徒相传的秘语,而是一句振聋发聩的谶言:
“非授于一人,乃承于万人;不录于竹帛,而铭于民心。”
赵篾匠浑身剧震,仰天长叹,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他终于明白了李青针那惊天动地的最后一步棋。
他要的不是一个传人,而是要这天下苍生,人人皆为传人!
黎明将至,草针堂内,那个刚刚降生的蓝纹男婴,在襁褓中忽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清澈得不似凡人,他望着黑暗的屋顶,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稚嫩,却吐字清晰:
“师父走了很远,是为了让朕回家。”
说罢,他小小的手指,指向了东方。
就在那一刻,天边第一缕朝阳刺破黑暗,万丈金光掠过田野山川。
光芒所及之处,照在一排排插在田埂上的、毫不起眼的物事上——那是农人随手丢弃的木筷,是修补篱笆剩下的铁钉,是摔破了的碗底碎瓷片……
这些凡俗之物,因常年接触土地的呼吸与农人辛劳的汗水,早已被地气与人气淬炼成了最天然、最质朴的“活针”。
此刻,在晨光的照耀下,每一件物品的顶端,都跳跃起一粒微不可见的光点,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星辰,于此刻集体苏醒。
而在千里之外,那座终年积雪的雪峰之巅,那枚承载着李青针毕生心血的雪髓针,在迎接了最后一缕月华之后,终于完全融化。
它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一道至清至纯的清流,无声地汇入了山脚下奔腾的涪水之中。
从此,江河即是经络,人间便是针海。
新的一天来临,太阳一如既往地升起,但这个世界,却再也不是昨日的模样。
村口的大槐树下,孩子们又蹦蹦跳跳地聚集起来,甩动着手中的草绳。
清脆的童谣,即将再次响彻在洒满晨光的田野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