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什么时候了,不想着堵口,反而在这里和泥巴?
但看着赵篾匠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纷纷拿起耥耙,跟着他一遍又一遍地翻搅着脚下稀烂的泥浆。
半个时辰后,就在众人快要累得脱力时,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稀烂如水的泥浆,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结,变得越来越粘稠,如同熬了三天三夜的膏药。
又过了一会儿,泥浆表面甚至浮现出一层细密的金丝状纹理,用手一按,竟坚逾夯土!
咆哮的洪水冲击在这新凝结的“泥堤”上,竟再也无法寸进!
众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没人知道,是那枚“神庭”针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频率,激发了泥土中亿万微生物的生命节律,再与十几把耥耙的震动频率达成共振,完成了这“天地为药、工法为引”的自然固结之法。
第四日清晨,村西头王小三家五岁的儿子突发高热,浑身抽搐不止,口吐白沫,眼看就要不行了。
村里的老郎中熬了药灌下去,却丝毫不见好转,最后只能摇头叹息,说这是“风痰闭窍,神仙难救”。
赵篾匠闻讯赶到时,孩子已经气若游丝。
他没有像任何人想的那样取出银针,反而转身冲进院子,一把抱起了墙角那架沉重的犁铧!
在犁铧尖端最不起眼的角落,暗藏着第四枚针——“大椎”针。
“快!烧开水!”他对着惊呆的众人大吼。
一锅滚沸的井水很快被抬来。
赵篾匠命人将沸水从上到下,反复浇淋在冰冷的犁铧之上。
刺啦啦的声响中,白汽蒸腾,整个铁器被烧得炽热通红。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用这东西做什么农活时,赵篾匠猛地抱起滚烫的犁铧,快步冲进屋内,不顾一切地将其迅速贴在了那患儿的背部——正对着大椎穴的位置!
“啊!”
周围的妇人发出惊恐的尖叫,这哪里是治病,分明是要把孩子活活烫死!
然而,那灼热的铁器刚一接触皮肤,原本昏迷抽搐的孩子竟仿佛被闪电击中,猛地弓起身子,剧烈地呛咳起来。
“哇”的一声,一口腥臭粘稠的黑痰从他口中喷出,溅在地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黑痰吐出,孩子的抽搐戛然而止,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紧闭的双眼也缓缓睁开,虽然虚弱,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清明。
旁人看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篾匠却只是长长舒了口气,抹去额头的汗水,淡淡地说道:“古有燔针劫刺,今有犁火通阳。针不在形,而在势。”
他没有说的是,他是借由犁铧的巨大热量,瞬间激活了“大椎”针内残留的微弱灵气,引爆了人体督脉的磅礴阳气,一举冲破了闭锁心窍的痰阻。
此法凶险至极,稍有不慎便会烧坏经脉,但效如桴鼓,是真正的虎狼之术。
第五日夜,赵篾匠独坐在院中,一灯如豆。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编织竹器,只是静静地摩挲着那枚最初也是最关键的,曾卧于窗台的锈针。
月华如水,洒在针身上,那斑斑的锈迹竟仿佛活了过来。
忽然,他指尖一润。
只见那针尾处,竟缓缓渗出了一点碧血般的汁液。
那汁液色泽如最上等的翡翠,带着一股奇异的馨香。
它滴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掉进他脚边一个陶盆里。
盆中,是他用李青针故居的泥土滋养的一株“地应针”幼苗。
汁液入土,那幼苗的叶片倏然展开,仿佛一朵沉睡了千年的莲花瞬间绽放。
更令赵篾匠心神俱裂的是,在舒展开的叶片背面,竟浮现出一排排细密如蚁的刻痕!
那不是天然的叶脉,而是字!
是早已失传的《针经·失脉篇》中的佚文!
“脉行于物,则器可代指;气贯于常,则庸工亦圣。”
短短十六个字,如一道天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豁然醒悟。
李青针当年在油灯下夜抄残卷,并非只是为了用纸笔留存文字。
他是在以自己的心血乃至生命精气为墨,将毕生对医道的感悟,一笔一划,烙印进了身边的纸帛、器物、乃至一草一木的气息之中!
所谓传承,原来根本不必口授心传。
只需有一个契机,让后人能亲手触碰到这份沉淀在万物之中,跨越了百年的温度!
第六日破晓,宁静的村庄被一阵嚣杂的马蹄声和叫骂声打破。
邻村的豪强张大户,竟遣了一队凶神恶煞的家奴,前来强征粮秣。
一个护着粮袋的老农被恶奴一脚踹倒,皮鞭如毒蛇般抽打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纷纷退避。
赵篾匠从屋里走出,他没有怒吼,也没有冲上去,只是静静地立于田埂之上,面沉如水。
他弯下腰,拾起昨日用过的那架耥耙,轻轻地,将它插进了田头的泥土里。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
刹那间,以耥耙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内,所有作物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号令!
稻田里的藤蔓如蟒蛇般疯长,瞬间缠住了马腿,惊得马匹人立而起,将背上的家奴狠狠摔下!
一排排即将成熟的稻穗,齐刷刷地低垂下来,穗尖坚硬如针,对着那些恶奴的面门横扫而去,如同万针齐发!
家奴们鬼哭狼嚎,脸上被划出道道血口,哪里还敢逞凶,连滚带爬地狼狈退走。
整个过程,赵篾匠一步未动。
无人看见,那耥耙的耙齿上,“足三里”针正泛起幽蓝色的微光,与整片大地的脉动合而为一。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了老茧和伤疤的手。
这双手,能编织精巧的竹器,能耕种肥沃的田地,如今,更能守护这一方水土。
他终于笑了,笑得无比释然。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谁的传人,而是这片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