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这碗混合了自己心血的药露,毫不犹豫地浇灌在“玄壤引”的主根之上。
精血入土,奇迹发生!
当夜,原本每日只推进三尺的“玄壤引”,竟如同被注入了神力,在一夜之间疯长了十丈有余!
更令人惊奇的是,它不再是单线延伸,而是从主干上分化出九支粗壮的副蔓,如同一把巨大的折扇,瞬间覆盖了整片被污染的陶窑区域。
次日清晨,村民们再度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每一根副蔓的末端,都生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肉瘤状结节。
随着太阳升起,这些结节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竟在同一时间“噗噗”爆裂开来,喷射出海量的白色菌团。
这些菌团一接触到剧毒的焦土,便立刻疯狂生长,无数泛着幽蓝光芒的菌丝交织成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土壤中的黑素。
一个眼尖的孩童指着那片菌丝网,惊喜地大叫:“快看!那上面有字!”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那些菌丝在交织蔓延时,光影变幻间,竟隐约组成了一个个古老而玄奥的针灸穴位名:“中脘”、“章门”、“带脉”……这些恰好是调理中焦、祛湿排毒的关键穴位!
赵篾匠看着这神奇的一幕,脑中灵光一闪。
他跑回家,将自家那张破了几个大洞的旧渔网拖了出来,又去李青针那里讨来一大捆艾叶,熬成浓稠的艾汁,将整张渔网浸透。
他扛着湿淋淋的渔网,铺在藤蔓即将经过的一片低洼地带,嘴里念叨着:“这地跟咱的破锅一样,到处是漏洞。我用这艾网给它补一补,看能不能把毒气给缝起来。”
这本是一个朴素而异想天开的举动,谁知三天之后,那张铺在泥土上的艾汁渔网上,竟凝结出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
在晨光下,这些露珠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有大胆的村民取了一滴尝了尝,只觉一股轻微的辛香瞬间在口中化开,顺着喉咙滑入腹中,一股暖流涌动,常年积滞不消的饱胀感竟奇迹般地消失了。
李青针取样辨认之后,双手都激动得微微颤抖。
这……这竟是医道古籍中记载,早已失传了数百年的“地髓清露”!
唯有在土木之气纯净、经络之脉通畅的极洁净之地,方有可能采天地灵气而生成。
他不动声色地用一根空心芦管吸取了一滴,悄悄滴入随身携带的黄铜针盒之中。
露水落下的瞬间,针盒底部那枚镌刻着复杂纹路的“医道传承印”,竟微微发烫,仿佛沉睡的巨龙被唤醒了一丝。
就在村中沉浸在这份失而复得的希望中时,第八日的黄昏,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一名身着驿卒服饰的男子,连人带马冲到村口,便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村民们围拢过去,只见他脸色铁青,浑身滚烫,双目紧闭,嘴角正不断溢出黑色的血沫。
他背上那个厚重的公文袋已经破损,正向外渗出腥臭无比的液体,封口的火漆上,赫然印着“太医署”三个篆字。
“是城里来的!怕是带了瘟病!”有村民惊恐地喊道,下意识地想要将他推远。
“住手!”李青针一声断喝,分开人群。
他快步上前,命人将驿卒抬到村口通风最好的风廊最东端。
他没有用常规的汤药,而是迅速取来“玄壤引”新结出的白色菌丝,捣烂后敷在驿卒的膻中穴上。
随后,他又折了三片芦苇的嫩哨,小心翼翼地塞入驿卒的双耳和鼻孔之中,只留下一丝缝隙通气。
一夜无话。
当第二天第一缕晨曦照进风廊时,那驿卒竟悠悠醒转。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猛地张口,吐出一块拳头大小、墨黑色的胶状物。
那东西落在地上,竟还在微微蠕动,散发出浓烈的金属腥气,赫然是堵塞心包络的工业铅汞混合毒核!
驿卒恢复神智后,带来了石破天惊的消息:郡城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怪疫,所有死者,无一例外,全是前些日子参与修建新落成的王莽铜人像的工匠!
而那座巨大的铜人像,所用的材料,正是当年天禄阁被熔毁的所有青铜医器!
李青针听完这番话,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猛地抬头,仰望漫天星斗,沉默良久。
忽然,他伸手折断身边一根长长的芦苇,用力插入脚下的地面。
清冷的月光下,那根芦苇的影子,竟与“玄壤引”至今为止的全部走势,分毫不差地完全重合!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他终于明白了。
他看着远处郡城的方向,声音低沉,仿佛在对这片天地低语:“原来不是我们在治疫……是医器残魂,在求归经。”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远处,最后一根钻入地下的副蔓,仿佛听到了他的召唤,悄无声息地停止了蔓延,而后猛地向下一沉,彻底钻入了地脉深处,直指郡城那庞大的地基之下。
“玄壤引”彻底沉入了地下,地表上,除了土壤变得格外松软肥沃外,再也看不到任何它存在过的痕迹,仿佛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
然而,李青针却敏锐地感觉到,某种改变已经发生了。
脚下的大地不再死寂,它似乎开始有了呼吸,一种沉稳而古老的脉动,正在地底深处悄然酝酿。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并非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这片土地的平静之下,一股足以撼动乾坤的力量正在等待着某个特定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