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半山腰的麦田边,便看到一群村民围着什么,惊慌地呼喊着。
他挤进去一看,只见一名农妇倒在田埂上,面色青紫,嘴唇发黑,呼吸已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是典型的厥逆之症。
“快!快去请郎中!”
“来不及了,这都快没气了!”
李青针来不及多想,丢下药篮便蹲下身去。
他翻遍了竹篮,却找不到一根平日里备用的银针。
眼看妇人气息将绝,他脑中忽地闪过幼时背诵的医诀——三阴交,解厥逆!
情急之下,他猛地抬起右手,狠狠咬破自己的中指指尖!
一滴鲜红的血珠沁出,他看也不看,精准地将这滴血按在妇人足踝内侧的穴位上,顺势以指甲发力,一掐一按!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那滴血珠渗入皮肤的瞬间,原本已经僵直的妇人喉间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紧接着,她青紫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红润,四肢也渐渐回暖。
“活了!活了!”围观的村民爆发出震天的惊呼,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狂热,仿佛在看一位在世神仙。
可李青针自己却彻底怔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还在渗血的指尖,满心骇然。
方才那一掐的力道,那一滴血的位置,为何会如此精准?
那是一种超越了记忆的熟悉感,仿佛他的肌肉、他的血液,早已被某种古老的律动所铭刻,只等一个时机,便会自行苏醒。
当夜,子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白日里刚刚平静下去的涪水河面,竟再度泛起璀璨的金光。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光芒没有汇聚成巨大的字形,而是在河心之上,分裂成两行清晰的小字,笔锋瘦劲,正是涪翁手稿中惯用的隶书字体:
非师非徒,惟行者存。
八个字如烙印般悬于水面,光华流转,岸边守候了一整夜的老药工见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激动得老泪纵横。
他手忙脚乱地想去研墨记下这句神谕,可墨还未磨开,那八个字便光芒一敛,随着一个巨大的浪头,沉入了漆黑的深渊。
紧接着,河底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好似有千吨重的铜器被投入水中,激起的水波许久才平复。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
李青针从一夜纷乱的梦境中醒来,记挂着古井的发现,便取出那张桑皮纸拓图,准备重新誊抄一份,仔细研究。
可当他将图纸在桌上摊开时,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纸上原本代表河床走势的墨线,竟像拥有了生命一般,如一条条黑色的小蛇般自行游走、扭曲、重组!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工夫,一幅完整的“教承”河图,竟在他的眼前,彻底变成了一幅他从未见过的山水脉络图!
图上,整条涪水化作了一条粗壮的人体经脉,无数支流是分出的络脉,沿途的湖泊池塘则成了一个个闪光的俞穴,而他们的村落,恰好坐落在一处关键的要冲之上。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图中山峦起伏,地势走向,竟与人体脏腑的布局隐隐对应。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图上一个被红点标记出的位置,那个位置,恰好是他昨天救下那个农妇的田埂!
在那个红点的旁边,赫然标注着两个古朴的篆字——命门!
他猛然抬头,望向窗外。
朝阳初升,金色的阳光洒在雨后的河面上,蒸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氤含氤氲,宛如人体经络中运行不息的气血。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昨天被咬破的指尖,此刻竟已完好如初,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
原来,这天地本身,就是一部最深奥的医典。
它不需要着书立说的宗师,也不需要叩头跪拜的门徒。
它所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又一个,敢于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印证、去践行的……行者。
这片大地,似乎真的活了过来。
那条改道的大河,只是一个开始。
一种全新的、基于生命本身的秩序,正在无声无息地建立。
宏大如江河,尚且会为人道让路,那么,那些更细微、更不起眼的存在呢?
它们的生息,又会在这片苏醒的天地间,引发何等奇妙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