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根须竟已深入血络,其分泌物中,蕴含着一种连医书都未曾记载过的强效抗毒成分。
她猛地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大团蒲公英的白色绒球,正乘着风,悠悠然飘向村子另一头的小学堂屋顶。
在那里,一群孩子正摇头晃脑,用稚嫩的童音齐声背诵着她教的《揉腹谣》。
一连串的异象,让柳妻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愈发清晰。
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那个神秘的“承”字。
午后,她再次独自来到沙洲。
那三笔组成的“承”字静静地躺在沙地上,仿佛亘古便已存在。
她凝视着它,感受着那股无形的韵律,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缓缓伸出右手中指,轻轻触碰在那道挺拔的竖画底部。
刹那间,一股沛然莫御的暖流自指尖轰然涌入,沿着她的手臂,狂飙突进,瞬间冲上手太阴肺经,直抵云门穴!
她的脑中轰然一响,仿佛有一位古圣先贤在她耳边低语,一段她从未听闻、玄奥无比的口诀如洪钟大吕般响起:“气沉脐下三寸动,息随潮落百骸通。神守玄关一线牵,脉走先天无影踪……”
她浑身剧震,猛地抽回手指,那玄妙的口诀声也戛然而止。
她大口喘着气,心跳如鼓。
她颤抖着手,翻开随身携带的《诊脉法》残卷中空白的那一页。
就在她惊骇的目光中,淡黑色的墨迹竟凭空在书页上浮现,字迹古拙,正是方才涌入她脑海的口诀!
而在口诀的最上方,还有四个大字——《先天息脉引》。
这……这不是我学来的……是这个字,教我的!
柳妻双腿一软,竟对着那“承”字跪倒在地,两行清泪滚落尘沙。
当夜,雷雨倾盆。
一道道闪电撕裂夜幕,照得天地惨白。
柳妻忽然被窗外一阵异光惊醒,那光芒并非来自天空,而是从涪水岸边那片早已废弃的古灶遗址方向,从地下透出来的!
她披上蓑衣,顶着狂风暴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岸边。
离近了,她才看清,那片被雨水冲刷得湿滑的泥土地表面,竟浮现出了一篇巨大的文字,每一个字都由流转的金光构成,神圣而威严。
那正是她家传《针经》残卷上缺失的开篇总纲:“针者,引也。引天地之气,通阴阳之隔,补不足,损有余……”字迹清晰如刀刻斧凿,在雷电的映衬下,每一个笔画都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柳妻看得痴了,这才是真正的医道之源!
她慌忙从怀中摸出一块准备好的陶片,想要将这神迹拓印下来。
然而,当她伏下身,将陶片压在那些金光文字上时,却发现拓片上空无一物。
那金光文字仿佛只是虚影,看得见,却摸不着。
这篇总纲持续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便随着雨势渐小,缓缓渗入泥土之中,消失不见。
柳妻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地,摊开手掌,那刚刚接触过金光文字的掌心,竟残留着一丝温热,仿佛还有无声的道音在掌心微微震动。
雨停天明,当第一缕晨光照亮村庄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沙洲之上,那个神秘的“承”字,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其第三笔折钩的末端,竟延伸出了一道笔直的、崭新的长横!
这道长横如一道天堑,横贯了村东张家、村西李家和村中王家的晒谷坪,长达二十余丈,其上的泥土被压得无比坚实,宛如经过千百次夯筑。
更奇的是,在这道长横的正下方,两株野生的黄精和玉竹,它们的茎秆竟不约而同地朝着对方弯曲生长,最终在半空中精准地相触,形成了一座精巧的、绿意盎然的天然拱桥。
几个胆大的村童,笑着闹着从那“桥”上跑过,清脆的笑声洒落如铃,那两株药苗组成的拱桥竟稳稳地托住了他们。
柳妻站在高坡之上,望着这横贯了半个村庄的“承”之长桥,望着桥上嬉戏的孩童,望着那三户被连接起来的人家,忽然间,她明白了什么,竟如释重负般轻笑出声:“原来,‘承’不是写给人看的……是铺给人走的。”
话音未落,她袖中那本被她奉为至宝的《针经》残卷,突然无火自燃!
火焰是青白色的,没有丝毫温度,也无烟无烬。
那承载了柳家数代人心血的古老书卷,在青白色的火焰中,顷刻间化作了上百只灰白色的蝴蝶,振翅纷飞,融入了清晨的微光之中。
柳妻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无半分悲伤,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与空明。
旧的道统已经逝去,新的传承正在脚下铺开。
她低头,看向袖中仅存的那本《诊脉法》残卷,那上面,刚刚由“承”字亲授的《先天息脉引》墨迹犹新。
可不知为何,她心中却再无半分翻开它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