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柳妻知道,那不是幻觉。
涪翁最后的传承,已经借由这石磨,传给了她。
这片土地,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进行着一场深刻的蜕变。
数日后的一个凌晨,天还未亮,涪水江面上起了薄雾,如同一匹巨大的白绸,轻柔地覆盖着水面,缓缓向东移动。
柳妻心有所感,独自来到江滩边散步。
走着走着,她停下了脚步,眼中满是震撼。
江上的雾气,并非随意飘散,它们的流动竟有着严谨到令人发指的规整!
此时正值辰时三刻,笼罩江面的整片大雾,竟悄无声息地从北向南,分化出不多不少整整十二缕,每一缕都沿着一条特定的弧线蜿蜒前行,彼此之间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柳妻的心跳骤然加速,她飞快地从怀中取出那本须臾不离身的《针经》手抄本,借着朦胧的天光,一页页翻过。
当她翻到“经络巡行图”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十二缕雾气的流动轨迹,与图上所绘的“手足三阴三阳经”的巡行路线,竟是分毫不差!
还未等她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时间已至巳时一刻。
江面上的景象再变,那十二缕雾气中的六缕,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同时交汇于江滩中心那处早已废弃的古灶遗址上空,随即蒸腾而上,汇聚成一道粗壮的雾柱,盘旋升腾,其形如龙!
柳妻的呼吸几乎停滞。她明白了,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阿禾……他从未真正离去!
他的意识,他的神魂,他的一切,早已与这涪水江雾融为一体。
这片看似寻常的晨雾,便是他的化身!
在每一个清晨,他都在用这种方式,为整个村庄,为这片土地,完成一次无声无息的经络涤荡与气机梳理。
她伫立在江边,良久无言,直到朝阳升起,雾气散尽,才缓缓转身。
她知道,那个写在沙洲上的“承”字,使命已经完成了。
果然,三日之后,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江面,村民们惊奇地发现,那根插在沙洲上、陪伴了他们许久的陶埙和浮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昨夜的潮水退去,沙面平滑如镜,那个曾经巨大无比、引得无数人驻足的“承”字,也彻底不见了,仿佛从未有人在这里留下过任何痕迹。
孩子们依旧在沙滩上嬉笑追逐,大人们也很快将此事抛在脑后,只有柳妻,静静地站在岸边,望着那片空旷的沙洲,心中却无半分失落。
当晚,她书房中那只装着七十二医坊残卷灰烬的陶罐,最后一次泛起微光,半句模糊的字迹在灰烬表面一闪而逝:“你过即散,无人得见。”
自此之后,村子里的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每个人都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大家伙儿干活更有劲了,身上的陈年旧疾也都不药而愈,连带着胃口都好了不少。
这股子莫名的充沛精力在体内涌动,让每个人都觉得身体里仿佛藏着一团火。
这股劲没处使,便化作了腹中雷鸣,只是这一次,他们想吃的,似乎不只是填饱肚子的饭食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