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卑不亢,据理力争,然而对方根本不讲道理,狞笑着下令将她围困起来。
村民们义愤填膺,却畏于对方人多势众,一时不知所措。
就在这危急时刻,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人号令,村中各家各户的灯火,竟在同一瞬间“啪”地一声,全部熄灭。
整个村庄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丁家的家丁们一愣,随即紧张地握紧了棍棒。
片刻之后,村东头第一户人家的灶火,“呼”地一下亮了。
紧接着,是第二家,第三家……全村的灶火,仿佛受着无形的指挥,依照一种整齐划一的节奏,一明,一灭,如同一个沉睡的巨人在缓缓呼吸。
随即,声音响起了。
先是切菜声,“笃,笃,笃”,每一刀落下的间隔都分毫不差。
然后是舂米声,“咚,咚,咚”,沉重而规律,与心跳的频率渐渐重合。
紧接着,是母亲哼唱的摇篮曲,悠长而平稳,飘荡在夜空中。
所有的声音,都遵循着那灶火明灭的韵律,汇聚成一个奇异而庞大的共振场,笼罩了整个村庄。
围困柳妻的家丁们,先是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继而头晕耳鸣,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紊乱,最后竟一个个面色惨白,扶着墙壁开始剧烈呕吐。
丁家头领更是惊骇欲绝,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阵仗,只觉得这村子中了邪,高喊一声“有巫术”,便带着手下屁滚尿流地仓皇撤退了。
危机解除,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也是一脸茫然。
事后柳妻问起,大家才说,当时危急,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大家脑子里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涪翁“慢些来”的叮嘱,便下意识地跟着自己的呼息做事,没想到全村人的节奏竟自然而然地合到了一处。
柳妻立于月下,感受着村庄恢复的宁静,下意识地轻抚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已怀胎三月。
就在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腹中胎儿的心跳,那微弱而坚定的搏动,竟与方才整个村庄的共振节律,完全一致。
那一夜,惊蛰。
春雷滚滚,电光如龙蛇在云层中乱窜。
柳妻在梦中,见到了云端之上的涪翁。
老人手捧竹简,神情悲悯,随即竹简片片碎裂,化作亿万光点,如一场璀璨的星雨,洒向人间大地。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将她震醒。
窗外,一道闪电不偏不倚,正劈在村口那棵千年古槐之上。
焦黑的树心裂开,露出一块尚带着泥土湿气的古旧陶片。
村民们聚拢过去,只见陶片表面,在雷击的高温下,竟浮现出一行从未见过的古篆——“医者,生于民,行于食,藏于息,亡于名。”那正是传说中《针经·终卷》的开篇!
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一座破败山寺中借宿的阿禾,猛地从睡梦中坐起。
他感觉胸口一阵灼热,低头扯开衣襟,只见心口位置的皮肤下,一枚青铜古印的纹路正悄然成型,圆满古朴,其上铭文清晰可辨:“承非授,续非传。”他惊异地伸手欲触,那古印却化作一道清光,瞬间没入他的胸膛,消失无踪。
那一夜,从东海之滨到西域戈壁,大地上七十二处藏有残缺医典的民间医坊,同时发生异象:那些尘封的残卷无火自燃,在惊呼声中化为灰烬,而灰烬落定之处,赫然聚成了崭新的文字!
春水初涨,涪水旧滩。
阿禾重返故地,昔日的草庐早已被江水冲刷殆尽,只剩半截石灶顽固地埋在泥沙之中。
他就在石灶旁坐下,从日出到日落,未言一语,未动分毫,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暮色四合,江面微起波澜。
一只新烧制的陶埙,竟从水下缓缓浮了上来。
那陶埙色泽青灰,质地粗糙,显然是出自某个孩童之手。
埙身上湿泥未干,一道浅浅的划痕横贯其上——那是一个“教”字的起笔,第一撇,歪歪斜斜,却充满了破土而出的力量。
阿禾缓缓伸出手,将那只陶埙轻轻捧起,如同捧着一个新生的婴儿,小心翼翼地置于石灶之上。
晚风吹过,穿过瞳孔,发出一声悠长而空灵的呜咽。
那声音,如婴儿降世的第一声啼哭,如古老卷宗被拂去尘埃,轻轻开启。
阿禾闭上双眼,静静聆听,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
远处,夕阳的余晖下,一群孩童追逐嬉闹着奔跑而来,清脆的笑声洒满了整个江滩。
他们不知道他是谁。
但他们手中玩耍的面团,都已经懂得要“三沉一浮”才能揉出最好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