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魂之针”的幻象,已经深深刻入他的脑海。
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在做的,并不是简单地“发现”或“记录”这些散落民间的疗法。
他是一个引子,一个“点火人”。
无论是西境村落墙角的“心火符”,还是他留在蚁巢中的那滴血,亦或是他暗中调整过的陶碗烧制温度……他所做的每一个微小的举动,都在为这张正在苏醒的巨网,连接上一根又一根新的丝线,点亮一个又一个沉睡的节点。
而柳妻,则在天下中心,为这张网建立了一个“祭坛”,一个让所有痛楚汇聚、共鸣、并最终显圣的“阵眼”。
一个在野,一个在朝。
一个点火,一个聚气。
他们从未谋面,却以天地为棋盘,以众生之苦为棋子,下着一盘谁也看不懂的棋。
雪停了。
凛冽的北风刮过他的脸颊,像刀子一样,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必须动身了。
那颗星辰的轨迹,不仅是一根针的形状,也为一个方向。
他不再向西,也不再向东,而是转向了南方。
那里,是温暖之地,是生机之地,也是……人间烟火最盛,七情六欲纠葛最深之地。
他体内的“泥印”在微微发烫,像是在催促,也像是在指引。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雪山,花了整整七天时间,才终于走出了那片白茫茫的世界。
当他翻过最后一座山岗,刺眼的阳光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为之一滞。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海洋。
初夏的风,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吹拂而过。
广袤的原野上,是连绵到天际的麦田。
沉甸甸的麦穗已经泛起金黄,在风中起伏,掀起一层又一层壮丽的波浪。
那是一种生命在成熟时最极致的展现,充满了丰收的喜悦和安宁。
然而,站在这片金色海洋的边缘,阿禾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风,这麦浪,这看似宁静的画卷之下,仿佛压抑着一种巨大而无形的郁结之气。
就像是一个壮汉,心中有万千愤懑,却只能沉默不语,将所有的情绪都憋在胸口,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
这片土地,病了。
一种比任何瘟疫都更难察觉的病。
他缓缓走下山坡,向着那片金色的海洋走去。
风越来越大,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也吹得那无边的麦浪,发出“沙……沙……”的巨大声响,如同一声声悠长而压抑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