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石上,阿禾周身的万物之声渐渐平息,融合成一种宏大而纯粹的律动。
他缓缓闭上眼,意念沉入心房,如同一个最精巧的乐师,轻轻拨动了那根维系生命的弦。
一念起,三息止。那颗在他胸膛中跳动了十八年的心脏,应声而歇。
骤然的死寂,仿佛让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然而,仅仅一瞬之后,阿禾的身体内部,一种更为古老、更为霸道的节律轰然响起!
那不是血肉泵动之声,而是《针歌》九拍的旋律,脱离了他的控制,自行在四肢百骸间回荡、奔流!
仿佛,他体内生出了第二颗心脏。一颗由“道”构成的心脏。
“怎么会……”阿禾猛地睁眼,眼中满是骇然。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经络如同被设定好的河道,一股无形的气流正按照《针歌》的轨迹疯狂运转,而他的肉身,不过是承载这一切的舟船。
“别动。”柳妻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两根冰凉的银针已然刺入他手腕的“神门”与“列缺”二穴。
她闭目凝神,指尖感受着针尾传来的微弱震颤,脸色一寸寸变得苍白。
那气流,那节律,纯粹、精准,却毫无生机。
阿禾的身体,俨然成了一具被“心响”操控的提线木偶。
柳妻收回银针,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不是你在用道……是道,开始用你了。”
话音未落,村口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陈老汉不行了!快来人啊!”
二人对视一眼,立刻飞奔而去。
只见村头晒谷场上,一位老者瘫倒在地,面色青紫,嘴唇发黑,手腕上三部九候,竟无一丝脉搏跳动!
这是“脉绝之症”,死兆已现!
村民们束手无策,哭嚎一片。
阿禾心头一紧,不及多想,立刻盘膝坐下,试图引动自身心脏,与老者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产生共振。
然而,当他心念沉入,准备奏响《针歌》时,一股阴冷、扭曲的节律猛地从老者体内反噬而来!
那节律像是《针歌》的一个拙劣而恶毒的模仿者,强行拉扯着阿禾的心跳,让他原本平稳的韵律瞬间紊乱。
阿禾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气血翻涌,险些心脉受损。
他惊骇地发现,自己非但救不了人,反而差点被那股诡异的频率拖入死亡的深渊!
“不行!不能共振!”柳妻厉声喝道。
情急之下,阿禾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不偏不倚,正点在身前的土地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滴血珠并未渗入泥土,而是化作一条纤细的血线,如有了生命一般,贴着地面,逆着常理向老者身下蜿蜒游去。
血线最终停在老者身侧,勾勒出一条从未在任何医典上记载过的经脉路线图!
它起于心包,却不循常经,绕行“膻中”后,竟笔直下行,直通双足“涌泉”,而后逆冲而上,经“会阴”,沿脊柱攀升,最终汇于“灵台”“风府”两大死穴!
柳妻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卷残破的兽皮古籍,对照着地上的血色图谱,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逆心络……这是逆心络!古籍记载,‘道反噬体,逆络乃成’……阿禾!”她猛然抓住阿禾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不能再共振了!有人,或者说,有东西,在借我们的‘心响’,为这个世界……反向刻脉!”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天际乌云翻滚,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村后平日里稳固的山崖,在暴雨的冲刷下竟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随即大片土石轰然崩裂、滑落,露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石缝。
当夜,雨势稍歇,阿禾与柳妻顶着寒风来到山崖下。
那裂缝如大地狰狞的伤口,向外散发着亘古的凉气。
手电光照进去,只见裂缝内壁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远古刻痕,其纹路风格,竟与阿禾所得的“泥印”传承同出一源!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最后一抹晚霞被黑暗吞噬,石缝深处,竟隐隐传来一阵低频的嗡鸣。
那声音沉闷、压抑,节律与《针歌》中那段导致走火入魔的“走音”段落,分毫不差!
柳妻脸色凝重,取出一面以特殊兽皮制成的空竹,覆在石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