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在写书……他是在把自己的命,把自己的道,一滴一滴,一划一划,刻成一部活着的、能够与天地共鸣的、全新的《针经》!
村人们也被这一幕深深震撼了。
他们自发地来到江边,看着那个为了他们而耗费心血的身影,
他们没有再去塑什么神像,因为任何雕塑都无法承载这份恩情。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用江边的陶土,捏了一枚小小的、粗糙的印章,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下七个字:“痛起处即是穴”。
这是阿禾教给他们的,最朴素,也最核心的医道真理。
一个,两个,十个,上百个……全村老少,每一个人都捏了一枚这样的小印。
他们将这上千枚承载着同样信念的陶印,恭敬地堆放在了江心石的下方。
当天夜半,异象再生!
堆积如山的陶印忽然齐齐绽放出温润的金光,光芒之中,那些泥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熔炼,自行消融、汇聚、重塑。
最终,在江心石下,一方足有磨盘大小的巨印,缓缓凝聚成形。
巨印的印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字迹。
柳妻好奇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印面。
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印面之上,无数古朴的纹路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最终汇聚成五个大字——“医道传承印”!
这字迹,这气息,与当初涪翁在她体内留下的那枚传承印记,同出一源!
但却更加完整,更加恢宏,更加磅礴!
泪水,再次从柳妻的眼角滑落。她终于明白了。
“传承印……原来不是他一个人给的,”她喃喃自语,声音哽咽,“是我们所有人,用我们的心,一起……把它还给了这方天地。”
数日后,江上起了大雾,白茫茫一片,遮天蔽日。
阿禾自江心石上起身,立于一叶扁舟的舟头,白衣胜雪。
面对着这弥漫天地的水汽,他缓缓抬起右臂,长袖一挥。
刹那间,风云变色!
整片江面的浓雾,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号令,骤然向内收缩、凝结,竟在瞬息之间,化作了亿万枚比尘埃还要细微的光针!
这些雾针无形无质,却蕴含着至纯的生机与《针歌》的韵律。
随着阿禾袖袍的挥动,它们如一场无声的春雨,浩浩荡荡地洒向江的两岸,飘向更远的地方。
凡是被这雾针拂过身体的人,无论是在田间劳作的农夫,还是缠绵病榻的老人,都感觉如沐春阳,四肢百骸一阵说不出的舒泰,仿佛体内多年的沉疴顽疾,都被这温柔的雾气悄然洗去。
几天后,百里之外的村落接连传来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一场奇异的大雾过境之后,村中许多人的多年顽疾,竟然都奇迹般地痊愈了。
官府派人前来调查,取江水,验雾气,却发现其中无毒无药,没有任何可疑成分。
唯一的异常,就是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古老歌谣的余韵。
他们不知道,医道,至此,已然自成气候。
夜深了。
阿禾独自坐在江心石上,万籁俱寂。
他忽然听到,江心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叮”响,清脆悦耳,如同银针落入玉盘。
他猛地抬头,只见前方迷蒙的江雾之中,有一点金光微微闪烁,隐约勾勒出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渔翁,正悠然垂钓。
是涪翁!
阿禾心中一震,起身便要上前拜见。
可他身形刚动,那点金光与渔翁的身影便如泡影般倏然散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他回来了吗?”柳妻不知何时来到了岸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与怅然。
阿禾在江心石上沉默了良久。
他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抬起右手,并起食指与中指,轻轻叩在了自己胸口的“膻中穴”上。
一声清鸣,不大,却异常清晰。
它并非来自血肉的撞击,而是直接从他的心脉深处发出,带着一种奇特的、能够与天地万物共鸣的韵律,远远地传了出去。
他笑了,那笑容无比释然。
“不用找了……”他轻声说,“现在,每一个听见这声音的人,都是他。”
远处,村落的灯火下,一个正在玩泥巴的孩童,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竟无意识地哼起了几句不成调的《针歌》。
而在他脚下,一个刚刚挖好的泥穴,在深沉的夜色中,微微地,亮了一下。
江水无声,星河垂野,传奇,才刚刚拉开序幕。
那一夜,当月上中天,万物归于沉寂之时,阿禾再次于江心石上盘膝而坐。
外界的一切喧嚣都已远去,只剩下深邃的静。
然而,就在这片极致的宁静之中,他开始听见一种全新的声音。
那是一种节律,不来自于江河,不来自于风,而是来自于他自己生命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