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心神剧震,他福至心灵般地从怀中取出那枚自己亲手捏造、粗糙不堪的泥印。
他踉跄着爬到岸边,找到那片由涪翁布下的、如今已黯淡无光的泥穴星阵,将泥印轻轻地放在了对应人体头顶“百会”穴的那个泥穴之上。
泥印上那八个稚嫩的字——“痛起处,即是穴”,骤然泛起一层夺目的金光!
紧接着,那枚小小的泥印,竟在无风的情况下,缓缓自旋起来!
它转了三圈。
第一圈,以“百会”为中心,“神庭”、“上星”、“前顶”三穴,依次亮起微光!
第二圈,“通天”、“络却”、“玉枕”三穴,光芒随之呼应!
第三圈,“风池”、“风府”、“哑门”三穴,光华大盛,与前六穴连成一片,勾勒出一条从未有人见过的、玄奥至极的经络图谱!
“这是……”恰在此时,疾步赶来的柳妻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她失声惊呼,“神针九转!是涪翁心法中早已失传的‘神针九转’行针轨迹!”
她死死盯着那枚正在缓缓停止旋转的泥印,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阿禾,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的眼中涌出泪水,声音却带着一种破茧重生般的喜悦:“他没有传功……他没有把功力硬塞给阿禾……他是让这枚‘印’,这枚凝聚了阿禾所有信念的印,自己认了主!传承……传承,活了!”
七日后,第一场春雨终于落下。
雨滴如丝,绵绵密密,却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雨打芭蕉,悄然无声;雨落江面,不起涟漪。
但这无声的春雨,却蕴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每一滴雨水,击打在江滩那片泥穴星阵上,都会激起一圈柔和的微光,仿佛一根根无形的银针,精准无比地点破了水面。
村人们被这奇异的景象吸引,纷纷走出家门,赤着脚,踩进那带着微光的雨水中。
奇迹发生了。
一位常年腰腿疼痛的老者,刚一接触雨水,便觉一股清凉之气从脚底“涌泉”窜入,直冲腰际,多年的沉疴仿佛被瞬间洗去。
一个因郁结之气而面色蜡黄的妇人,任由雨水冲刷,只觉胸中一口浊气随雨水蒸腾而出,百脉舒张,通体畅快。
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妪,仰着头,脸上满是陶醉。
她喃喃自语:“我没听见雨……但我‘听’到了,‘听’到我手上的‘合谷’穴,在一下一下地跳。”
地不言,而医道自显。
柳妻也站在雨中,她仰起脸,任由冰凉的雨水滑过她光洁的额头,正中“印堂”穴。
刹那间,一段玄奥的旋律毫无征兆地在她脑中响起!
那不是耳朵听见的声音,而是如同烙印一般,直接铭刻在她的神魂深处。
那是涪翁曾经哼唱过的《针歌》!
夜深了,雨停了。
阿禾独自一人坐在江滩上,那枚泥印就放在他的膝头。
他拾起一块光滑的石片,对着江心石,一下,一下,轻轻地敲击着。
他知道这敲击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但他依旧固执地,用这种方式,打着脑海中那段《针歌》的节拍。
一下,两下,三下……
忽然,他敲击石片的手指尖传来一阵微麻。
那不是石头粗糙的触感,而是一种……“听见”的感觉!
那无声的节拍,竟在他的颅内清晰地回响起来!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最后,竟与他记忆中,当年那个眼盲的孩童在江边哼唱的、那个跑调的版本,分毫不差地重叠在了一起!
阿禾猛地抬起头,望向那浓得化不开的江雾深处。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缕极淡、却又无比纯粹的金光,如同一根游走的针,正在虚空中缓缓穿行,仿佛在缝合这片天地的伤口。
他喉头滚动,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轻声问道:“是您吗?”
无人应答。万物依旧死寂。
但,风,就在那一刻,动了。
一缕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耳垂。
那触感,像一根针。
正缓缓,扎进。
时空的,那一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