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他每踏出一步,小小的脚底便会燃起一丛微弱的金光,像是踩碎了天上的星辰,星火在干涸的土地上跳跃闪烁。
他口中,无意识地哼唱起那首残缺不全的《针歌》,不成调的音节断断续续,可那音节震动的频率,竟与光柱中那缕银丝的震颤渐渐同步!
一步,两步……当他踏出第七步时,整个人已经冲到了江心古泉眼的旧址。
他纵身一跃,小小的身躯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重重扑入满是淤泥的泉眼之中,双掌狠狠拍在泥地之上!
轰!
一股混杂着腥臭黑泥的热水柱冲天而起,高达三丈,那腐败的腥气熏得人几欲作呕,就仿佛这片大地,终于吐出了一口积压了百年的瘀血!
喷泉狂涌不止,浑浊的激流中,竟夹杂着无数破碎的骨片和残破的陶器。
柳妻眼尖,不顾泥水污浊,抢身捞起一片尚算完整的残陶。
擦去淤泥,只见上面用古篆刻着三个连珠成串的字迹——“气海”、“中极”、“石门”!
她的心猛地一跳,这正是人体丹田周围最重要的三处大穴!
她瞬间顿悟:“原来如此!泉眼是地脉的头,这三处便是锁死气脉的三道关隘!”她来不及多想,一把扯下涪翁挂在崖边石头上的旧衣,飞快撕成布条,冲到泉边,用布条蘸满那混着涪翁心血的泉水,回头对几个年纪稍大的村童厉声喝道:“照着这图上的方位,快!把这些血布埋到那三处地方去!”村童们不敢怠慢,拿着陶片和血布,连滚带爬地奔向江滩各处。
片刻之后,只听地下传来阵阵雷鸣般的轰鸣,三处埋下血布的地方,同时裂开一道道细长的缝隙,一股股清澈的甘泉汩汩而出,不再浑浊腥臭,它们汇聚成溪,最终尽数归入干涸的江道。
夜半时分,三泉彻底贯通,江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上涨。
清澈的江面倒映着漫天星河,竟与天上闪烁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完美重叠。
崖顶上,涪翁倚着一块巨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
他耗尽了玄气,撕裂了旧伤,此刻已是油尽灯枯。
可忽然间,他垂下的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麻痒之感。
他惊愕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手腕上的“内关”穴,竟在微微跳动,一道微弱的气流在穴位周围自发旋转,无需他以针引,竟在自行导气!
他猛然抬头,望向天际。
那道银光并未因地脉贯通而收回,反而像一张巨大的渔网,缓缓扩散开来,将整片江域都笼罩其中。
银光之下,远处层叠的山峦间,不知何时升起了薄薄的雾气。
那雾气并不飘散,反而悄然聚拢,最终竟将涪翁所在的这座孤峰层层围住,仿佛天地亲手为他披上了一件银色的道袍。
江边,阿禾安静地坐在新生的泉眼旁,他从怀中珍而重之地摸出那片刻着三处穴位的陶简,轻轻地将它放入水中。
陶简顺着清澈的流,缓缓向下游漂去,在星光与银光的映照下,像一封沉默的信,一封写给未来的,医书。
崖顶,被银雾笼罩的涪翁缓缓闭上了眼,试图调息恢复。
然而,那股在他内关穴自发流转的玄气,却并未如他所愿归于平静,反而愈发活跃,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他几近干涸的经脉中肆意冲撞。
他撕裂的旧伤处,不再是单纯的刺痛,而是一种更加诡异的感觉,仿佛那里不再是伤口,而是一个正在缓缓苏醒的旋涡,正贪婪地、不受控制地,将笼罩周身的银色天光,尽数吸入他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