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全场死寂。
连远处观望的老医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第七椎下,正是督脉要穴“至阳”所在!
一个盲童,仅凭触碰与倾听,竟能精准定位病灶,言辞凿凿,这……这已非神童可以解释!
涪翁眼中精光一闪,他从针囊中取出一枚最细的柳叶针,针尖在晨光下泛着幽微的寒芒。
他没有自己动手,而是将针递给了在场年纪最小的一个学童,那孩子不过六岁,手还在微微发颤。
“你来。”涪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小童深吸一口气,他接过柳叶针,在盲童的指引下,颤颤巍巍地对准了那女孩后背的“至阳”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针入三分。
就在针尖没入皮肤的瞬间,那一直如木偶般的哑症幼女猛地浑身一抽,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她大口地喘着粗气,紧接着,“哇”的一声,积攒了三年的泪水如决堤般汹涌而出。
在众人震撼的注视下,她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一个字——
“娘!”
声音沙哑,却石破天惊!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无人注意到,就在女孩开口的刹那,涪翁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猛地低头,凝视着自己手中的那根柳叶针,更准确地说,是内视着自己体内那沉寂已久的传承印记。
那残破的“心”字印纹,竟在这一刻,凭空补全了一道细微的笔画!
金光流转,一个模糊的“火”字偏旁,在“心”字之侧,若隐若现!
是夜,月朗星稀。
涪翁盘膝闭目,神识沉入体内。
他清晰地看到,那枚传承印记中,四个残缺的古字“心火通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修复。
每浮现一笔,他都能感觉到,远在村落另一头熟睡的盲童心口,便会有一点微光随之增强一分。
他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涪翁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系统所待之人,非仅心术纯正,更需未染尘规……童心,即是道心!”
他一直以为,传承的延续需要最严格的筛选,最刻苦的修行,最渊博的知识。
他收徒求严,却忘了,大道至简,真理往往就藏在最纯粹的赤子之心中。
“我错了……”他握紧了身旁的针囊,低语道,“我忘了……道,先降于赤子。”
七日后,议政堂第一次试行“童议日”。
盲童带着十名孩童昂首入堂。
他们没有坐上议事桌,而是在堂中央的沙盘前席地而坐。
这一次,他们推演的不再是个人病症,而是整个村落的疫病传播。
石子是“病源”,树枝是“传路”,水渠是“阻点”。
孩子们用最简单的工具,构建出了一个动态的、直观的防疫沙盘。
“病气会飞,水也挡不住。”一个孩子忽然提出,“但烟可以熏跑蚊虫,艾草烧起来的烟很浓,我们能不能在村子各处路口点燃艾草堆,用艾烟把‘病气’隔断?”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以艾烟断流法”,竟与后世“空气介质阻断传播”的理念不谋而合!
涪翁没有入堂,他静静立于门外,看着堂内那群指点沙盘的“小先生”,又看了一眼身旁正在石板上奋笔疾书的柳妻。
她正在将方才孩童的提议,以及这些天总结的童谣,一并刻入《针歌》的新篇。
石板上,一行崭新的标题被清晰地刻下——《小儿谣》。
涪翁欣慰地点了点头,转身缓缓离去。
清风拂过,他袖中的针囊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轻响,仿佛在为这新生的篇章应和。
他没有回头,只是感觉体内那股传承印记的力量愈发充盈圆满,与天地间的某种气机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他抬起头,望向深邃的夜空,冥冥之中,只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悄然改变,仿佛有什么亘古未有的大事,即将应验在这片饱经风霜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