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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无针之境,心灯自明(2 / 2)

第七日,那孩子面色红润起来,四肢舒展,见了游鱼还会呀呀地笑出声,惊风之症竟已好了七八分。

邻人见状,惊为天人,跑来问涪翁其中玄机。

涪翁终于收回了鱼竿,转过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我何时说过能治病?那妇人心焦如焚,其气自乱,传导于小儿,故而病重。我只是让她忘了病,忘了求医,心静了,气顺了,孩子的病自然就缓了。”

这番话传开,来求医的人反而更多了。

他们不求药方,不求金针,只为求一个涪翁的“不治之方”。

数月之后,程高与柳文谦结伴,再次踏上了南岭的土地。

这一次,他们听到的不再是孩童们费力背诵的《针经》残篇,而是一首首朗朗上口的新童谣。

“日出东山暖,手摸额上汗;阿娘咳嗽久,萝卜煮姜饭。”

“风吹鼻涕流,艾叶熏床头;夜里睡不着,热水泡泡脚。”

他们看到,村中的老妪们不再对着虚空膜拜,而是用艾草熏屋,驱赶蚊虫瘴气;田间的孩童们不再用树枝比划什么玄奥的针法,而是学着大人的样子,用柳枝“抽打”着想象中的“病鬼”,玩得不亦乐乎。

医道,已经从神坛走向了田埂,从经文融入了日常。

柳文谦看着这番景象,这个坚毅的男人,眼中竟泛起了泪光。

他声音微颤地对程高说:“程兄,你看,他们不再求那虚无缥缈的神针了,他们开始相信这日常烟火里的道理了。”

然而,当光芒照进大地,总有些角落的阴影会显得愈发深邃。

夜宿驿站,一阵压抑而凄厉的哭嚎声突然从隔壁传来。

程高与柳文谦对视一眼,同时破门而入。

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心神剧震。

一个男人瘫坐在地,双手捂着脸,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出。

他竟用一根磨尖的簪子,生生刺瞎了自己的双眼!

“律令不见了……为什么不见了……”他嘴里颠三倒四地喃喃着,“天针要罚我……它在天上看着我,它罚我看不见真道……”

程高一个箭步上前,夺下他手中的凶器,迅速为他止血包扎。

柳文谦从男人的呓语中,听出了他曾是伪真律宗的外围信众。

当赖以为生的信仰——那所谓的天授阵影,彻底消失后,他的精神世界也随之崩塌。

“当人把所有的希望都交给虚妄,”柳文谦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悲悯,“当虚妄破灭之时,剩下的,便只有疯狂。”

程高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为男人包扎好双眼,动作轻柔而坚定。

做完这一切,他才沉声对那陷入黑暗与疯狂的男人说了一句:

“等你好了,睁开你的心眼,去看看你娘为你煮的那碗粥。那碗粥,比你信过的任何经文,都要真。”

就在程高与柳文谦在红尘中见证着医道的新生与旧时代的悲鸣时,涪水草庐中的涪翁,正迎来他自己的终章,亦是新章。

一阵微风毫无征兆地吹入草庐,它没有吹动桌案的笔墨,也没有拂乱涪翁的白发,而是精准地卷起了屋梁上悬挂着的,他此生最后的心得手稿。

那只是一片残稿,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稿纸被风卷到半空,却并未飘落。

在夕阳的余晖下,它竟如被点燃的符纸一般,从边缘开始,寸寸化为金色的光点,仿佛亿万只萤火虫,被同时释放,绚烂地四散开去,最终消弭于山林草木之间。

道法自然,终归自然。

涪翁仰首,望着那片消散的金光,脸上无悲无喜。

就在此时,他怀中那枚陪伴他一生的“医道传承印”,第九道、也是最后一道纹路,忽然微微震颤起来。

“咔嚓——”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那道完美的纹路中央,竟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那不是破损,而是一种孕育!

仿佛一颗种子在最坚硬的土地上,迸发出了撼动天地的生机!

印面之上,原本的古字尽数隐去,随即浮现出八个全新的篆字,光华内敛,却蕴含着无上至理:“道极则返,如冬藏阳。”

涪翁伸出干枯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道裂缝,感受着其中蕴藏的、前所未有的磅礴生机。

他终于笑了,笑得无比释然。

“原来,真正的传承,不是留下什么,而是让一切归于无形,方能孕育万有。”

风停了,金光尽数没入林间。涪翁的草庐,重归寂静。

而当南岭的烟火气最是温暖人心之时,北境却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程高告别了柳文谦,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北方的路。

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遵循着心中一股莫名的牵引。

穿过平原,越过山川,风雪越来越大,气温越来越低,脚下的土地也从松软变得坚硬如铁。

这一日,他正迎着刺骨的寒风,走在一片无垠的雪原之上。

万物萧索,天地间只剩下一种死寂的白色。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一股异样的、沉闷至极的悸动,正从厚厚的冰雪与冻土之下,隐隐传来,通过脚底,直达他的心底。

这感觉,不同于柳文谦在地底听见的水流之息,那是一种更加宏大、更加古老,仿佛整个沉睡的北国大地,在冰封之下,缓缓地、沉重地,发出了它千万年来的第一次呼吸。

程高停下脚步,目光如电,穿透漫天风雪,望向那片苍茫雪原的最深处。

他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这片看似死寂的冻土之下,正孕育着某种全新的、足以颠覆一切的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