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柱国闭上眼。
他听见了,听见所有银针在唱同一首歌。
那是《针经》的完整篇章,是《诊脉法》的全部要诀,是从伏羲持针开始,所有医者用一生刻下的传承。
“师父?”王二狗小心地碰了碰他胳膊。
李柱国睁开眼,眼底的光让王二狗想起涪水的晨雾里,第一缕刺破黑暗的阳光。
他抓起王二狗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感觉到了吗?传承印在动。”
王二狗的掌心传来奇异的震颤,像是有个小兽在皮肤下爬动。
他望着四周还在盘旋的银针,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医道不是一个人的,是所有拿过针的人,用骨血堆出来的路。”
“准备好。”李柱国抽回手,将十二根鎏金针重新收进皮囊,“千针劫阵才刚开始。接下来,我们要……”
他的话音被银针的嗡鸣打断。
王二狗看着师父的双手在身侧缓缓抬起,十指微张,像是要拥抱什么。
那些原本盘旋的银针突然加速,在两人头顶织成一张光网,而李柱国的手指开始翻飞,快得只剩残影——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针法,比“赤针点穴”更凌厉,比“玄针续脉”更精妙。
针雨还在继续。
但王二狗知道,他们已经跨过了最险的一关。而更难的,还在后面。
银针在李柱国头顶织就的光网突然炸开,十二道金芒破网而出。
他的十指还在残影里翻飞,每根鎏金针尾的地支刻痕都泛着灼光——子针走寅时,丑针应卯刻,竟暗合《子午流注针经》里“气血周流”的时辰轨迹。
王二狗的瞳孔缩成针尖大。
他看见原本如暴雨倾盆的银针群撞在金芒上,像撞进了无形的网。
月白针被子针挑着打了个旋,竟顺着大肠经的走向偏到石壁;靛青针被丑针缠住尾端,像被抽了反骨似的扎进地面——哪里是在御针?
分明是在给这些“针妖”治“病”!
“师父!你这不是医术……更像是武艺!”王二狗的声音发颤,手里的玄铁针还残留着方才被注入的热意。
他想起前日在江边,师父用针挑飞恶少的短刀时,他还觉得那是巧合;此刻再看师父翻飞的指尖,突然明白什么叫“针走经络,气贯针锋”。
李柱国的额头汗湿了鬓角,却笑得像饮了坛烧刀子。
他手腕一沉,午针从袖中窜出,精准点在三根幽蓝针的“合谷”位——那是针身最细的节骨眼。
“医道本无界,济世即为武。”他的声音混着针鸣,“当年我在天禄阁校书,见《黄帝内经》里写‘九针者,天地之大数也’,便知针能治病,亦能守道。”
话音未落,最后一波针雨突然停滞。
所有银针悬在半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王二狗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方才还铺天盖地的威胁,此刻竟化作了朝圣的静默。
他顺着银针的方向望去,秘境最深处的阴影正缓缓退去,露出一方玉台。
玉台由整块蓝田玉雕成,台心浮着团幽光,细看竟是块巴掌大的青铜印。
“传承印的核心……”李柱国的喉结动了动。
他能清晰感觉到丹田处的传承印在发烫,那些从前残缺的纹路此刻正疯狂蠕动,像干渴的根须在寻找水源。
三年前他在涪水畔第一次收程高为徒时,传承印只显了半枚;后来收王二狗,又多了三分之一。
而眼前这枚,正是最后缺失的那部分。
“师父!”王二狗拽了拽他衣袖,“那光……在往你心口钻!”
李柱国迈出一步,靴底碾碎两根落在地上的银针。
玉台的光突然暴涨,他能听见青铜印在说话——不是用声音,而是用记忆。
他看见黄帝在明堂里授针,看见扁鹊用长针救虢太子,看见自己在天禄阁的火海里,用身体护着半卷《针经》残页……
当指尖触到青铜印的刹那,剧痛从心口炸开。
李柱国踉跄半步,却笑出了声——那些他整理《针经》时卡壳的三十七个段落,此刻如潮水般涌进脑海;那些他苦思十年的“九针补泻要诀”,此刻在识海里连成完整的星图。
王二狗瞪圆了眼。
他看见师父心口的位置突然泛起金光,原本只有巴掌大的传承印竟胀大到三寸,青铜纹路里渗出金液,将最后那枚核心印完全融了进去。
整座秘境的银针都在震颤,像是在为某种仪式欢呼。
“自今日起,汝为医道传人,承千年之志,济万民之苦。”
苍老的男声突然在秘境里炸响,震得王二狗耳朵嗡嗡直鸣。
他慌忙捂住耳朵,却见师父“咚”地单膝跪地,腰间的针囊在青石板上撞出闷响。
李柱国的脊背绷得像张弓,眼里的光比玉台还亮:“吾以银针为誓——”他抓起腰间最细的那根星针,针尖刺破指尖,血珠滴在青铜印上,“医道不堕,薪火永传!”
话音未落,所有银针突然离地而起。
月白、靛青、赤金、幽蓝……汇成一道光瀑,从玉台倾泻而下,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王二狗感觉有温热的气流钻进毛孔,像是有人在往他骨头里灌药汤——那是《针经》的精要,是《诊脉法》的秘辛,是所有前人用骨血堆出来的医道魂。
光瀑来得急,去得更快。
王二狗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块青石板上。
眼前哪还有什么秘境?
只有座斑驳的老坟,碑上刻着“古医冢”三个篆字。
他慌忙转头,正看见师父站在坟前,手中握着枚从未见过的银针——针身是纯粹的金,针尾刻着条盘旋的龙,正是方才秘境里那枚核心印的模样。
“师父,我们……出来了?”王二狗的声音发虚。
他摸了摸腰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