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刚抄完调阴阳以济众生,忽觉后颈一凉,抬眼就见石缝里渗出一缕绿雾,像条活物似的游下来。
他想喊,可喉头像塞了团棉花,只来得及抓住师父的衣袖。
李柱国抬头的瞬间,绿雾已漫成一片,裹着腐叶和苦杏仁的味道,直往人鼻腔里钻。
七息蚀魂瘴!李柱国瞳孔骤缩。
他见过太医院典籍里的记载——这是用七种毒草在尸坑里沤七七四十九天的毒雾,吸够七息就会蚀去三魂。
王二狗的身子已经晃起来,药囊带子从他掌心滑下去,地砸在地上。
李柱国反手抽出玄针,针尾的金纹在绿雾里一闪,闭眼!
玄针地刺入王二狗风池穴。
李柱国另一只手按在他膻中穴上,内力顺着指尖灌进去,能清晰摸到少年体内乱窜的毒气像活虫似的往心脏钻。
他咬着牙推针,玄针尾端渐渐泛起淡红,一息压心脉,二息散肝风...他数着数,额角的汗滴进绿雾里,撑住,还有三息。
王二狗觉得有团火从后颈烧起来,顺着脊椎往四肢窜。
他想吐,可师父的手按在胸口,压得他连气都喘不匀。
迷迷糊糊中,他看见绿雾里浮出好多影子:有被他撞翻药罐时,师父皱着眉却没骂他的样子;有去年冬天,师父把自己的狐裘披在他肩上,说学医的手冻不得;还有今早出门前,师父往他药囊里塞烤红薯,说探墓费脑子,得垫垫。
五息!李柱国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他感觉自己的内力快见底了,可王二狗的脉搏还在乱跳。
最后一息时,他咬开舌尖,血珠混着内力喷在玄针上。
针尖突然爆出金光,王二狗地吐出口黑血,身子一软栽进他怀里。
绿雾不知何时散了。
李柱国扶着王二狗靠在石案边,摸出颗解毒丹塞进他嘴里。
少年的脸色渐渐从青灰转回苍白,睫毛颤了颤,哑着嗓子喊:师父...
醒了就好。李柱国擦了擦他嘴角的黑血,目光突然凝在墓室角落。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黑影。
说是黑影,却又不是完全的黑——它的轮廓像个人,可五官处全是模糊的雾,身上的衣纹倒清晰,是套早已失传的五禽医服,袖口还绣着朱鸟衔芝的纹样。
它就那么站在阴影里,盯着李柱国,声音像砂纸磨石板:你...不该来。
李柱国慢慢直起身子。
他摸出袖中银针,指腹抹过针尾的字刻痕——这是他最趁手的承气针,当年在太医院治过三皇子的风痫。我来取回属于医道的东西。他冷笑,银针在指间转了个花,你守了这医冢几百年,该知道医道从来不该被埋在土里。
黑影动了。
它迈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水面上,脚腕处的雾散了又聚。
李柱国闻到一股腐朽与药香交织的气息,那是古药窖里才有的味道,混着点血锈气。
他盯着黑影的胸口——那是人身气海穴的位置,只要银针扎进去,再浓的雾气也得散。
你可知...黑影的声音突然变了,像是两个人在说话,一个沙哑,一个清亮,当年我把《太乙脉诀》封在这里,是因为...是因为...
它的话没说完。李柱国的银针已经脱手而出。
针尖穿透黑影的刹那,整座墓室剧烈震动。
夜明珠纷纷坠落,砸在地上碎成星子。
李柱国本能地护住王二狗,就听头顶传来的一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封印裂开了。
而在他们身后的甬道尽头,王二狗突然瞪圆眼睛,声音发颤:师父!
那幅壁画...动了!
李柱国转头。
原本刻着十二经脉图的石壁上,那些被刮去的经脉线正在发光。
更诡异的是,手太阴肺经的缺口处,竟缓缓爬出根细如发丝的金线,沿着石壁游走,像是要把断开的经脉重新连起来。
震动还在继续。
王二狗抓着师父的衣袖,感觉有热气从地底往上冒,混着股熟悉的药香——那是师父熬了二十年的续骨膏的味道。
而那道黑影被银针穿透的地方,正渗出点点金光,像极了医道传承印上的纹路。
师父...王二狗的声音发紧,咱们...是不是闯到更厉害的地方了?
李柱国没说话。
他望着石壁上蠕动的金线,又看了看怀里还带着体温的《太乙脉诀》副本,突然笑了。
那是他隐居涪水后,第一次笑得这么肆意,眼角的皱纹里都浸着光。
二狗,他摸了摸少年的头,医道传承,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话音未落,整座医冢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扇尘封千年的门,终于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