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换上他们的衣裳。
子衡,把你那套太医院弟子的冠带找出来——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程高腰间的短刀,你们扮作押送战利品的青冥弟子,我在寨外接应。
师父要做什么?程高攥紧短刀,刀鞘上的血渍蹭在掌心。
李柱国的手指抚过玄针袋的红绳:当年师兄教我针藏于野,现在该让他们尝尝针起于林
夜幕降临时,四人摸上左岸山林。
程高走在最前,短刀藏在青布下;王二狗扛着捆成粽子的三人,嘴里骂骂咧咧学青冥弟子的粗话;赵子衡捧着从伏击者身上搜来的青铜令牌,冠带在风里晃得他直缩脖子。
李柱国落在最后,玄针袋里十二枚针微微发烫,像十二只等猎物的蜂。
青冥医会的寨子建在悬崖半腰,只有条羊肠小道可上。
李柱国隐在棵老松后,看着程高三人走到寨门前。
守寨的两个蒙面人举着火把照过来,程高把令牌一扬,粗着嗓子喊:押回活口!
主上要亲自审!
火把光里,李柱国看见守寨人腰间的针囊——和师兄当年用的竹纹针囊,纹路分毫不差。
他闭了闭眼,玄针从袋中地飞出两枚,分别点中左首守寨人的肩井穴、右首的曲池穴。
两人晃了晃,软软栽倒,火把地灭在草窠里。
寨门开了。
程高回头看了眼山林,月光正好漫过他的眉骨。
李柱国摸出第三枚玄针,轻轻一弹——针尾红绳掠过草叶,在寨墙角落勾住根藤条。
刹那间,整座寨子的狗突然狂吠起来,柴房方向腾起股黑烟。
走水了!寨子里炸开嚷嚷声。
程高趁机拽着王二狗往寨心跑,赵子衡护着令牌贴墙根走。
李柱国踩着树杈跃上寨墙,玄针在指尖排成阵,每根针都对准个巡逻的影子。
他屈指连弹,针入肉的轻响混在混乱里,像春夜落雨。
核心密室在寨主屋地下。
程高踹开青石板时,王二狗举着火折子凑过去,火光映得地道四壁的针图忽明忽暗——全是《黄帝内经》里的失传针法,用朱砂描得触目惊心。
师父!程高喊了声,声音撞在石壁上。
李柱国的身影从地道口闪进来,玄针袋在腰间晃出红影。
四人顺着地道往里走,越走越冷,最后停在扇青铜门前。
李柱国说。
门轴转动的声音像老兽低吟。
门内是间石屋,中央摆着具黑檀木棺。
棺盖上刻着四个大字:医道同源。
李柱国的手指刚触到棺盖,就抖得几乎握不住。
程高要帮忙,被他抬手拦住。我来。他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
棺盖掀开的刹那,腐木味混着药香涌出来。
程高举着火折子凑近,火光照见棺中干尸:身着太医院六品医正的青纹官袍,胸前插着枚铜针——正是当年太医院内门弟子入门时,师父亲手给他们打的同心针。
师兄......李柱国跪下来,指尖抚过干尸的眉骨。
干尸的左手攥得很紧,程高用短刀挑开,露出卷帛书。
帛书边角焦黑,上面的字却清晰:若我坠魔,汝当断义;若我身死,汝当守典。
青冥医会是局,莫信传言,莫负初心。
王二狗的火把地掉在地上。
火光里,李柱国的眼角闪着光。
他解下腰间传承印,轻轻放在干尸胸口。
青铜印面的残篇突然泛起金光,那些他抄了二十年的断句,此刻像活了般游进帛书的空白处——正是当年天禄阁焚毁的《黄帝经》全本。
原来你从未背叛。李柱国的声音哑得像破了的箫,原来你把医典藏在自己坟里。
程高蹲下来,看见师父的手正覆在干尸手背。
两只手的虎口都有针磨出的茧,像两朵并蒂的花。
王二狗悄悄退到门口,赵子衡把帛书小心收进怀里。
月光从石屋小窗照进来,落在棺盖上的医道同源四字上,那些刻痕里积的灰,正随着风簌簌往下掉。
寨外突然传来鸡鸣。
李柱国站起身,玄针袋在腰间撞出清响。
他转头看向三个徒弟,眼里的悲怆慢慢凝成火:把帛书抄三份。
程高,去南阳找张机;二狗,回涪水建医庐;子衡,带份去洛阳——他摸了摸棺盖上的字,医道该像春草,烧不尽,压不垮。
师兄用命护的典,咱们用命传。
程高握紧短刀,刀鞘上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王二狗把药囊往肩上一甩,竹篙尖的药泥还沾着前夜治蛇伤的余温。
赵子衡捧着帛书,冠带被风掀起,露出底下泛青的发茬——那是他抄医典抄到子时,被灯火烧焦的。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青冥医会的寨子里飘起炊烟。
李柱国最后看了眼石屋里的棺木,转身走出地道。
晨雾漫过他的鞋帮,像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师兄抱着半箱医典转身时,落在他脚边的雪。
他说,声音里有了新的力道,该让天下人,都摸着脉枕学针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