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翁嗤笑一声,从药囊里掏出个青瓷瓶抛过去,幻形散,用温水调开敷在耳后。他扫过程高和王二狗,你们也敷。
这药只能改三分容貌,但足够让熟人认不出。他的目光落在张仲甫脸上,你那师兄若见着你,只会当你是哪个山村里的药贩子——除非你自己露了马脚。
洞外的风突然大了,卷着松枝扫过洞口。
程高打了个寒颤,看见师父的影子在石壁上拉得老长,像柄悬着的剑。
王二狗突然了一声,举着捣好的药糊凑过来:师父您瞧,这蚀石散兑了温水呈淡绿色,和井里的青苔一个色!他咧着嘴笑,药渣沾在鼻尖上,等溶开石板,他们还当是井里的水碱呢!
涪翁的嘴角动了动,程高知道那是要笑的前兆。
可师父只是拍了拍王二狗的肩,力道重得少年踉跄了一步:明日卯时,跟我去探外围。他转身对程高说,你留在洞里,把地图再抄三份,用密线缝在衣领里。
夜来得极快。
程高蹲在洞口补地图时,看见师父和王二狗的身影融进夜色里。
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洞,他摸了摸怀里的针囊,里面装着师父今早塞给他的——针尾刻着个极小的字,是的承。
子时三刻,洞外传来两声鹧鸪叫。
程高刚把最后一份地图缝进衣领,就见涪翁掀着衣角走进来,王二狗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个布包。
巡守每盏茶换一次班。涪翁扯下脸上的伪装,额角沾着草屑,地下通道的气流从东南往西北走,说明藏金阁在西北方——和残卷标的位置对得上。他打开王二狗怀里的布包,里面是两截断成三截的木牌,这是巡守的腰牌,程高,照着刻两枚,明早塞进挑夫的竹篓里。
王二狗突然了一声,举起手掌给程高看——掌心有道血痕,方才翻墙时刮的。他满不在乎地用舌头舔了舔,师父用青针给我点了止血穴,现在不疼了!
涪翁没接话,只是从针囊里抽出三枚黄针。
程高认得这针,是师父压箱底的镇脉针,针身泛着古铜色,针尾缠着红绳。程高。涪翁把第一枚针递过去,你进藏金阁后,用这针挑开印盒的机关——印盒的锁是子午连环扣,针要逆时针转三圈。第二枚针递给王二狗,你守在密道口,若遇着人,用这针点他们的伏兔穴,能让腿软得像棉花。最后一枚针停在张仲甫面前,你替我盯着周伯庸,他若起疑......他的拇指擦过针尖,这针上有我的针气,扎他风池穴,够他晕到天亮。
张仲甫接过针,指尖在红绳上轻轻一绕:我娘说,人活一世,总得有件事能挺直腰杆说。他望着洞外的月光,等医脉印重铸那天,我要替我娘上炷香,告诉她......他突然闭了嘴,把针塞进衣襟里。
涪翁没再说话,只是走到洞口望着远处的灯火。
医衡会总坛的飞檐在月光下像头蛰伏的兽,而他们的影子,正一点点逼近那兽的咽喉。
明日辰时。涪翁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像山,南岭医派的使者要登门了。
程高摸了摸衣领里的地图,听见王二狗在身后搓手的声音。
洞外的松涛声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那是比针更利的,比火更烫的,医道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