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为首者已欺身而至。
剑尖带起的风割得涪翁面额生疼,他不退反进,左手如鹰隼扣住对方手腕,右手玄针地扎进肘弯曲池穴。
为首者瞳孔骤缩,原本稳如磐石的手臂突然软得像泡过水的麻绳,长剑坠地。
涪翁脚尖一挑,剑已到掌中,反手横扫划出半轮银月——这招扫叶式他在天禄阁教过程高百遍,此刻扫过第二人颈侧大椎穴,那黑衣人闷哼着瘫倒,颈后冒起细密的汗珠。
合谷!
风池!程高突然低喝。
他记得师父说过,合谷穴镇惊,风池穴止晕,正是制住持械者的妙手。
两枚银针破空而出,分别扎进左侧两人虎口与后颈——持铁尺的黑衣人手腕一麻,铁尺砸在脚面;另一个抱着头踉跄后退,撞进棘丛里发出刺啦声响。
王二狗早攥紧了腰间的火折子。
他看着倒在脚边的黑衣人还在抽搐,喉结动了动,突然抄起块碎石就要砸过去,却被涪翁反手扯住后领:留口气,问背后主使。老人的目光扫过山坳尽头——那里的崖壁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山风卷来江水的腥气,
程高最先反应过来。
他顺着师父的视线望去,断崖下的涪水正翻着白浪,浪声里混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刚才的打斗引来了更多追兵。师父,崖底水深吗?他边跑边问,玄针囊里的针还在发烫,像在应和着心跳。
够埋三条命。涪翁的回答像块冷铁。
他率先跃上崖边的老松,粗粝的树皮蹭得掌心发红,却比握着剑更踏实。
程高紧随其后,青布衫被风灌得鼓起来,活像只急于归巢的鹰。
王二狗跑到崖边却刹住脚,往下一望只觉头晕——月光照不到的潭底黑黢黢的,像张等着吞人的嘴。
涪翁的声音劈进夜色里。
他看见王二狗的膝盖在打颤,喉结上下滚动着,分明是吓破了胆。
老人反手摸出最后一枚玄针,运足指力掷出——银针破空的锐响惊飞了崖边的夜鸦,地扎进王二狗膻中穴。
少年只觉心口炸开团热流,原本乱撞的心跳突然稳得像古寺的钟,连涌到喉头的尖叫都被压了回去。
闭气!涪翁大喝一声,率先跃下。
程高咬着牙跟着跳,风灌进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看见师父的青布衫在半空翻卷,像片被暴雨打落的叶。
王二狗攥紧了胸前的银针,喉间溢出声闷吼,也跟着扎进水里——潭水寒得刺骨,冻得他浑身一哆嗦,却在沉到两米深时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玄针封穴能护心脉,便强压下浮上水面的本能。
涪翁在水下睁开眼。
月光穿透水面,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银斑。
他反手抓住程高的手腕,指尖在其太渊穴上快速点按——这是手太阴肺经的原穴,封了能减少耗氧量。
程高立刻会意,对着师父点头,又去拉王二狗的手。
王二狗被冷水激得眼眶发酸,却看见师父在水里比划手势:三指并拢点太阳穴——稳住神;手掌下压——沉住气;最后双手交叉在胸前——。
水面上传来追兵的呼喝。在这儿!
跳崖了!为首者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给老子搜!铁尺砸在石头上的脆响,火把掉进水里的嗤啦声,混着仔细看有没有气泡的吆喝,在水下听起来像隔了层毛毡。
涪翁感觉着腕间程高的脉搏——原本急促的跳动正随着他的点按逐渐放缓,王二狗的手也从冰凉变得有些回暖。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的动静终于渐远。
涪翁率先浮出水面,夜风吹得他湿透的青布衫贴在背上,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程高紧跟着冒头,抹了把脸上的水,指着上游道:师父,那边有座破庙。王二狗呛了两口水,扶着崖壁爬上来,胸前的银针还在,针尾的红绳被水浸得更艳了。
涪翁望着那座隐在树影里的古庙,断墙残瓦间漏出点星光。
他摸了摸腰间的玄针囊,里面的针不再发烫,却多了丝温温的触感——是医道传承印又清晰了几分?
他没多想,只拍了拍两个徒弟的肩:走,歇脚去。
远处,医衡会的火把还在山道上晃动,像一串不肯熄灭的鬼火。
而破庙的门扉在风里吱呀作响,仿佛正等着三个湿淋淋的夜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