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入宫,金殿的地砖照得人眼睛发疼。
涪翁捧着《诊脉法》残卷跪在下首,能听见皇帝翻页的声。
青铜印在掌心发烫,他垂眸一看——不知何时,印纹竟浮现在手背上,泛着幽微的光。
好,好。皇帝合上卷,朕早闻涪翁医术通神,今日得见典籍,果然......
启禀陛下!太医署主簿突然出列,官服前襟还沾着昨日的鱼羹,臣有一事相求。他指向殿外,臣昨日在军营见一士卒,昏迷七日未醒。
若涪翁真有起死回生之术,不妨当场施针!
金殿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程高的手心全是汗——那士卒他昨日见过,面色青灰,脉搏细若游丝,分明是寒毒攻心。
可师父的玄针...
皇帝敲了敲御案。
士卒被抬上来时,程高差点退后半步。
那人脸肿得像发面馒头,指甲盖全是青紫色,连呻吟声都弱得像蚊鸣。
主簿冷笑:若救不活......
救不活,我把《针经》烧给你。涪翁扯断士卒的衣襟,玄针在指尖转了三圈,程高,取艾绒。
第一针扎进关元穴,程高看见针尾微微发红——是赤针!
第二针中府穴,针身腾起白气,像要把寒毒逼出来。
第三针...第三针竟扎在百会穴!
程高倒抽冷气——百会穴是诸阳之会,扎重了要出人命的!
士卒突然抽搐起来。
程高的手攥得发白,却见师父的拇指在针尾轻轻一弹。地一声,士卒吐出口黑血,眼睛缓缓睁开。
水...水......
金殿炸了锅。
御史大夫的朝珠都散了线,珠子滚得满地都是。
主簿的脸比那士卒刚抬进来时还白,后退两步撞翻了香案。
这...这是玄针?皇帝直起身子,朕竟不知医道能至此境......
涪翁拔针时,青铜印的光突然大盛。
他迅速攥紧拳头,却见御史大夫正盯着他的手,目光灼灼——那老臣的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句:天授。
夜漏三更,涪翁踩着碎砖进了天禄阁遗址。
月光透过断墙照下来,满地都是焦黑的竹简残片。
他蹲在那株老槐树下,指甲抠进树缝——果然,里面塞着张泛黄的纸条。
典籍未毁,藏于东观。
涪翁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记得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月夜,他和同僚在天禄阁校书。
那时王莽的火还没烧起来,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黄帝内经》的绢书上,像撒了把碎银......
师父?
程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少年抱着药囊,发梢沾着露水,却连粗气都不敢喘。
涪翁把纸条塞进他手里,目光扫过东方向——那里,东观的飞檐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该去取些东西了。他拍了拍程高的肩,玄针在袖中轻轻震动,真正的医道传承,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