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的火一烧,天禄阁的书没了,他的傲气也烧得只剩半截。
“嗒嗒——”
马蹄声惊散了江雾。
吴县令的官轿拐过竹桥,轿帘被风掀起一角,能看见里面堆着整整齐齐的桑皮纸和药包。
随从扶着吴县令下轿,他官靴上的泥还没擦干净,见了涪翁就作揖:“先生,本县给您送药材来了!前儿张老爹的事儿,百姓们都念叨着要谢您。”
涪翁扫了眼随从手里的锦盒——里面码着长白山的野山参,还有蜀地的川芎,都是他前儿给村里妇人开方时提过的药材。
“吴大人这是?”他抱臂站着,语气不冷不热。
吴县令搓了搓手,笑得有些牵强:“朝中有使者近日要到蜀地,说是要征召天下名医……”他偷瞄涪翁的脸色,见对方没接话,又补了句,“本县跟使者提过先生的医术,说涪水滩有位活神仙——”
“我不过是个打鱼的。”涪翁弯腰捡起块石子,“啪”地打在江面上,惊起一群白鹭。
吴县令的话尾被鸟叫声打断,他僵了僵,朝随从使了个眼色。
随从立刻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轻轻放在青石板上:“这是……本县的一点心意。”
等官轿的影子彻底消失在江堤后,涪翁才蹲下身。
油纸包上还沾着吴县令的体温,打开来,里面是半张残破的拓片。
泛黄的纸上,字迹被水浸得模糊,却能勉强认出“治疝者,以针针……”几个字——这是《天回医简》的内容!
“天禄阁烧了那么彻底……”涪翁的手指在拓片上发抖。
他想起元延二年那个雪夜,王莽的士兵举着火把冲进天禄阁,他抱着半卷《针经》在火海里跑,身后是典籍焚烧时“噼里啪啦”的响。
难道当年有人私藏了医典?
还是说……
江风突然大了,吹得拓片哗啦作响。
涪翁望着江对岸的山影,那里黑黢黢的,像头蛰伏的野兽。
他把拓片塞进怀里,指尖碰到胸口的医道传承印——此刻那枚古印不再发烫,反而透着股凉意,像在提醒他什么。
月上中天时,涪翁又来到江边。
他解下针囊放在石桌上,黄针的微光在夜色里格外明显。
拓片被他摊在膝头,借着月光,能看见边缘有个极小的“刘”字——是刘向的私印!
当年天禄阁校书,刘向父子牵头,所有校订过的医典都会盖这个印。
“原来你还活着。”涪翁对着江水轻声说。
他不知道这半张拓片是谁送来的,也不知道背后藏着什么阴谋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涪翁站起身。
他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望着江面上渐渐散开的晨雾,忽然想起梦境里老者的话。
他摸了摸怀里的拓片,又摸了摸胸口的医道传承印,嘴角慢慢翘起来——入世还是归隐?
答案或许不在江雾里,而在这枚针、这卷书、这片他守了十年的涪水滩。
“九宫引气诀……”他低声念着,弯腰捡起针囊。
江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半卷未抄完的《针经》。
远处传来程高喊他吃早饭的声音,王二狗的笑声跟着飘过来。
涪翁望着渐渐亮起来的天空,握紧了手里的黄针——医道之路,确实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