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黑血从他口中喷出,溅在青石板上。
围观百姓“哄”地散开半丈,却见老仆的胸脯开始有规律地起伏——先前那游丝般的喘息,竟变成了清晰的呼吸声!
“活了?”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周小满从人堆里钻出来,眼睛亮得像星子,“真的活了!和我昨日一样!”
吴县令的官帽差点掉下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伸手探了探老仆的鼻息,又摸了摸手腕,转身对着涪翁便是一揖到底:“李先生!吴某今日方知,医道不是旁门,是救命的大道!吴某这就修书州府,为医道请立学官!”
赵元礼的嘴唇哆嗦着,手指死死攥住儒服的下摆,指节发白。
李崇在角落里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直勾勾盯着老仆逐渐泛红的脸。
直到老仆挣扎着要起身,他才猛地后退,撞在身后的香案上,三牲祭器“哗啦啦”砸了满地。
“赵先生不是说医道是奇技淫巧?”涪翁将赤针收入针囊,声音里带着冰碴子,“不如您躺上去,我用赤针替您诊诊——让您亲身体会,这奇技淫巧如何救得生死。”
“不、不必了!”赵元礼踉跄着转身,儒服后襟沾了油污也顾不得,“赵某、赵某认输便是!”他跌跌撞撞往侧门跑,却在门槛处绊了个踉跄,被李崇一把扶住,两人连滚带爬消失在巷口。
“师父!”王二狗举着竹蜻蜓从人群里挤出来,竹蜻蜓的木片上沾着糖渣,“周小满说要跟我学扎针!”他晃了晃手里的草茎,那是他用草叶编的“针”,“我扎他手背,他说像蚂蚁咬!”
涪翁低头看着王二狗发亮的眼睛,忽然笑了。
他伸手揉乱男孩的头发,转头对程高道:“去把老苍头扶起来,让他喝碗热粥——方才那两针耗了他中气。”
日头西斜时,渔舟载着三人往回划。
程高蹲在船尾摇橹,看师父坐在船头,手又摸向胸口的布囊。
青铜印的热度透过粗布传来,涪翁能清楚感觉到,印面上又有新的字迹在生长,像春草破冻土般,带着蓬勃的生机。
“师父。”程高摇橹的手顿了顿,望着江面上被夕阳染成金红的波纹,“今日赵元礼认了输,吴县令又要请立学官......”他欲言又止,橹桨在水面搅碎一片金光。
涪翁望着对岸的青山,风掀起他的衣摆。
远处传来打更声,第一声“咚”刚落,他忽然听见胸口的青铜印“嗡”地轻鸣——新的字迹已经成型了。
“程高。”涪翁转头时,眼里有星火在跳,“明日你去药铺,多抓些生地、麦冬。”他摸了摸布囊,声音轻得像叹息,“《诊脉法》第六篇,要现世了。”
程高望着师父被暮色勾勒出的轮廓,忽然觉得那抹青布衫的影子,比县学里的圣人像更挺拔。
他正要开口,却见江面上浮起层薄雾,将渔舟轻轻裹住。
桨声、浪声、远处的犬吠声,都像浸在蜜里,变得绵软起来。
“师父......”程高的话刚出口,就被江风卷走了。
他望着薄雾里师父的背影,忽然想起昨日深夜,师父对着青铜印低语的模样。
月光落在他发间,照见几缕白发,却又被江风吹散,像落了把星子。
渔舟渐渐隐入雾中,只余船尾的波纹,还在水面上一圈圈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