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尔曼窝在铺着厚厚天鹅绒软垫的宽大座椅里,悠闲地翻开手中古籍的一页,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就像儿时那样,避开她太过耀眼的堂姐,避开整日向父亲献媚的奥薇莉亚夫人,避开像狐狸一样狡诈的巴尔加斯侯爵,一个人藏在皇家图书馆深处,安安静静地翻阅那些已积满尘灰的古籍。
母亲去世以后,那是她唯一能寻得的快乐。
好怀念啊……
也是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安东·伍兹,那位被带来觐见皇帝的毛头小子,此刻,少年正百无聊赖地在千秋宫里乱晃,最后靠在图书馆墙边,目光紧紧黏在花园里的瓦伦蒂娜身上。
他不会想到,公主的眼睛也在悄悄注视着他。
机械降神……
她翻开书页,无声咀嚼这个古老的戏剧术语。
那是古早时期蹩脚的喜剧诗人们最偏爱的手段:当他们的主角陷入绝境,剧情无法收场时,就索性用绳子从舞台穹顶吊一个白胡子老头下来,宣称自己是胡斯特拉或萨皮克罗斯的神选者,要嘉奖主人公的善良和勤恳,然后手指一挥,将所有不可逾越的困难凭空抹除。
对于玛格丽特那种自诩为艺术家的演员而言,这无疑是最为无聊也最为拙劣的桥段。
可嘉尔曼知道,任何戏剧手法,无论简单与否,都有其不可替代的效果。关键在于,在何时何地使用以及……由谁来使用。
如果由她来亲自扮演那个被降下的“神选者”,俯瞰并拨弄舞台上的众生,不也是一件无上的乐事吗?
“陛下,蕾雅·卡洛斯被掳走了。”
阴影深处,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游动而至。
“银姬,”嘉尔曼头也未抬,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间,“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陛下,请相信蛇人的追踪能力。”
银姬那双翡翠般的竖瞳微微晃动。
“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嘉尔曼终于抬起眼,笑吟吟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银姬光滑的脊背,那触感如同黎明上国出产的美玉,“别忘了,马蒂斯的目光永远在注视着你。”
银姬的竖瞳骤然缩紧,她微微颔首,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如流淌的水银,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为这无边的夜色所眷顾。
真漂亮啊,我忠诚的小蛇……嘉尔曼扬起眉头,就是总有点儿傻。
“去吧。”
命令轻描淡写,银姬的身影却应声而动,银光闪跃,迅速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中,再不见丝毫痕迹。
“那么接下来……”
嘉尔曼合上手边的古籍,将其插回身后的书架中——那是一本装帧精美的喜剧集,封面上印着面具与酒神杖,谕示着巴卡里奥的慷慨赐福。她轻轻哼起一段不成调的欢快旋律,从座椅上一跃而下。
嘉尔曼脚步轻快,一蹦一跳,仿佛要去参加一场期待已久的盛宴。她的身影随着哼唱的曲调变得越来越模糊,步伐愈发轻盈,最终竟化为一缕难以捕捉的轻风,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掠过了楼下喧闹的大厅。
那里,刚刚被解救的北方贵族们正激动地叫嚷着:
“我不要酒!给我剑!该死的……欸,酒你也别急着端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