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没有接,只是盯着那本军官证,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她想起这半年来的日子,想起他刚“回来”时,她说起当年的苦,他只是沉默地帮她劈柴、挑水;想起她拿出空间里的面粉做馒头,他问起时,她只说是“娘家偷偷送来的”,他也没有追问;想起邻居们说“沈廷舟命大,捡回一条命”,他只是笑着打哈哈……原来这些日子的温和与默契,都是建立在欺骗之上的。
“保护我们?”林晚秋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嘲讽,“你知不知道,你‘牺牲’的那两年,我和念安是怎么过的?沈老太把抚恤金藏起来,让我每天喝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念安瘦得像根柴火棍,冬天连件像样的棉袄都没有,手冻得开裂,连握筷子都费劲!”
她猛地站起身,指着里屋的方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你知不知道,有一次念安发高烧,我没钱请医生,只能抱着他在雪地里跑,去十几里外的卫生院找老中医。路上他烧得说胡话,喊着‘爹,我冷’,我当时觉得,我这个娘真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这些,你都知道吗?”
这些话,她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包括沈廷舟。她以为那些苦都过去了,以为现在一家人能好好过日子,可他的坦白,却把那些尘封的伤口又扒开,露出血肉模糊的内里。原来他所谓的“保护”,就是让她和孩子在地狱里挣扎,而他却在暗处,过着她不知道的生活。
沈廷舟的肩膀垮了下来,脸上满是痛苦和愧疚。他想解释,想说他在执行任务时,每天都在想她们母子,想说他好几次想偷偷回来看看,都被组织拦下,想说他看到念安瘦弱的模样时,心里有多疼——可话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任何解释,在她和孩子受的苦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他声音哽咽,眼眶也红了,“任务结束后,我本来想立刻回来,可组织上让我继续隐藏身份,调查当年任务里的疑点——有个特务可能潜伏到了咱们公社附近。我怕暴露身份,也怕吓到你们,所以才没敢说实话,想着等调查清楚了,再慢慢跟你解释……”
“调查疑点?”林晚秋打断他,眼泪擦了又掉,“所以你回来这么久,每天早出晚归,不是去帮队里干活,而是去调查?你就不怕,在你调查的时候,我和念安再遇到危险吗?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要的不是你所谓的‘保护’,而是一个真实的丈夫,一个能陪在孩子身边的爹?”
她看着沈廷舟,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这个男人,是她重生后唯一的依靠,是她想携手一辈子的人,可他却用最残忍的方式,打碎了她所有的期待。她想起他们一起在菜园里种蔬菜,一起给念安做小玩具,一起在灯下规划未来——那些温馨的画面,现在想来,都像是一场虚假的梦。
窗外的风更大了,吹得窗户“哐哐”作响,煤油灯的光忽明忽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隔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林晚秋抹掉眼泪,声音恢复了平静,却透着一股疏离:“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晚秋,我……”沈廷舟还想说什么,却被她冷冷的眼神打断。
“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林晚秋转过身,背对着他,“念安还小,我不想让他看到我们这样。你先去西屋睡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她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冰冷的疲惫。沈廷舟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连呼吸都觉得疼。他知道,她现在需要时间冷静,也知道自己犯下的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他默默地捡起炕上的针线和顶针,放在桌上,又看了一眼里屋的方向,才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堂屋,走向冷清的西屋。
等沈廷舟的脚步声消失后,林晚秋才缓缓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堂屋。煤油灯的光依旧昏黄,桌上的玉米糊糊已经凉透了,像她此刻的心。她走到炕边,看着里屋熟睡的念安,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该怎么办?原谅他吗?可那些受过的苦,那些被欺骗的日子,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拔不出来。不原谅他吗?他是念安的爹,是她重生后唯一的亲人,她真的能放下这一切吗?
夜越来越深,风还在窗外呼啸,林晚秋坐在炕沿上,一夜未眠。她知道,从沈廷舟坦白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不一样了。而这场因欺骗而起的冷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