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班里,继续该睡觉睡觉,该发呆发呆。
直到期末考试,三十年教学经验的班主任,以自己的饭碗相逼,跟校长说,如果这小子再交白卷,就将这种害群之马,逐出一中。
不成想,分数一出,所有人傻了眼,年级第一,不是别人,正是上课睡觉,下课尿尿,发呆呓语流口水,睡觉尿床渗下铺一脸的怪人,单小双!
放假了,保住学籍的单小双,坐上了回家的长途车。
三个多月,由秋转冬,望着车窗外雪白的世界,他感到惆怅,仿佛离家越近,地面的重力就越强,而他苦心建构的,能让自己飘飘然的外壳,就越脆弱。
车子停了,他脚踩故土大地的一瞬间,壳碎了,天色渐暗,华灯初上,他在凛冽的寒风中,望着人来人往的车站,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爸,妈,我回来了,你们...
“双!”熟悉的声音,将他风筝般的心,牢牢拴住,拉回人间。
“大哥!”小双偷偷抹了一把泪,回头看览子,发现他不一样了,看上去很憔悴,而且眼里像是蒙着一层雾,没以前透亮了,灰蒙蒙的。
见览子不说话,小双开口道:“哥,你怎么这么蔫啊,走!今天咱哥俩,好好喝一顿去!”
小双说着,递给览子一个大塑料袋,里面是市里的特色酱肉,随后嘿嘿一笑,大步流星,往车站门口走。
“欸?哥,咱爷还好吧。”
此话一出,览子像是被电击了,手中的酱肉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小双回过头去,见览子杵在原地发呆,心里咯噔一声,转身小跑回去,顾不得捡起酱肉,赶忙追问。
“哥!咱爷爷呢?”
这次,小双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颤音。
车站人如潮水,在两兄弟之间穿梭。
览子缓缓弯腰,捡起酱肉,再抬头,只一个眼神,就透过奔涌的人潮,将小双也笼进了那灰蒙蒙的大雾之中。
“双,先跟哥回去吧...”
小双跃过人潮,眼里噙着泪水,去抢览子手中的塑料袋。
览子不撒手,小双就用指甲抓览子的手,隔着手套,览子受伤的手,渗出血来,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撒手。
小双没说话,他不敢说,更不敢问,眼泪在框里打转,只要开口,他就忍不住要哭出来。
览子也不说话,他不知道怎么说,来的路上,他曾无数次设想该如何开口。
可现在,他咬着牙,身子绷得僵硬,任凭鲜血从手背流出,他也说不出半个字。
他想,你抓吧,狠狠的抓,怪我,怪我无能,是我没保护好爷爷。
“大哥!”小双终于忍不住了,一声大哥,带出两行止不住的泪。
“双儿...回家,回家说。”爷爷的事,览子终究没说出口,他留给小双一个背影,低着头,往车站门口走去。
望着览子远去的背影,小双的双脚,像是灌了铅,门口就在那里,但他不敢走,仿佛只要他一直站在这里,时间就能静止,甚至倒流。
他呆呆站了很久,直到他完全欺骗自己,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恶作剧。
他想,现在我就走出这门去,览子一定嬉皮笑脸的和我说,刚刚在逗我,对,一定是在逗我,我现在就出去,出去揭穿他。
他迈步向前,漫天大雪,洗刷了昏暗的路灯,空荡的广场上,览子立在那,任积雪遮盖肩头,却岿然不动,远远看去,像块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