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琛的意识,如同滴入浓稠暗紫色油彩的一抹异色,缓缓融入了数据地狱的边界薄膜。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凄厉的惨嚎。过程安静得近乎诡秘,却带着一种献祭般的、令人心悸的壮烈。
他放弃了抵抗,放弃了所有防御性的构架,任由自己的意识本质——那份属于艺术家对“色彩”、“构图”与“情感”最纯粹的理解与执念——与林兆远构筑陷阱的、充满恶意与掠夺性的毒性数据流,进行最直接的、毫无保留的接触与…交融。
这无异于将一块纯净的水晶投入强酸。
瞬间,剧烈的、源于存在本质被污染与分解的痛苦,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针,刺穿了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他“看”到自己记忆中最温暖的画面被染上污秽的紫色,变得狰狞;他“感受”到自己对弟妹最深沉的爱意被扭曲成恶毒的诅咒;他“听”到自己灵魂深处对美与和谐的追求,被替换成一片混乱疯狂的呓语。
林兆远那冰冷而戏谑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试图侵入、同化他最后的意识核心:
“愚蠢的画家…用你无用的感性…成为我画卷上…一抹肮脏的底色吧…”
苏墨琛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剧烈地颤抖、变形,光芒飞速黯淡,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被暗紫色吞没,成为这数据地狱墙壁上又一幅无声哀嚎的痛苦面孔。
然而。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消散,最后一点属于“苏墨琛”的印记也要被抹去的那个刹那——
他放弃了“思考”,放弃了“挣扎”,甚至放弃了“自我”。
他将全部残存的力量,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爱,所有对命运不公的愤怒,所有对弟妹未能说出口的祝福与歉意…凝聚成一点最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情感的色彩。
这不是攻击,不是防御,甚至不是交流。
这是一种…表达。
一种超越了语言、超越了逻辑、直达存在本源的…宣告。
一抹无法用任何现有色彩定义的、温暖而悲怆的、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黄昏与晨曦之光的虹色,以他最后消散的意识为核心,如同在暗紫色画布上骤然绽放的花朵,无声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迸发开来!
这抹虹色,与周围冰冷、污秽的暗紫色能量格格不入。它不具破坏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净化”与“揭示”的属性。它所触及之处,那些由毒性数据和扭曲意识构成的陷阱结构,并未被摧毁,但其上流淌的恶意符文却出现了瞬间的凝滞与…褪色!
就仿佛,一束纯净的光,照进了一片污浊的泥潭,虽然无法驱散全部黑暗,却短暂地…映照出了泥潭底部某些被掩盖的、真实的轮廓!
“什么?!”
数据地狱核心,林兆远的意识聚合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波动。他感觉到自己精心构筑的、完美闭环的陷阱力场,竟然因为这股完全出乎意料的、非攻击性的力量,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不协调!
就像一首完美演绎的残酷交响乐中,突然插入了一个不属于任何音阶的、纯净而悲伤的单音。
虽然微弱,却足以打破那绝对的、令人绝望的和谐!
更让林兆远意想不到的是——
这抹由苏墨琛最后存在绽放出的虹色,在短暂地撼动了数据地狱的边界后,并未完全消散。其中最为凝聚的一缕,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般,并未攻击林兆远,也未试图去接触被困在内部的霍沉舟与苏念辞,而是…拐了一个决绝的弯,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穿透了层层混乱的时空壁垒,朝着一个与当前战场似乎毫无关联的、极其遥远且隐秘的坐标,疾驰而去!
那个坐标…林兆远瞬间就辨认了出来!是霍沉舟记忆洪流中提及的、霍明远最初实验室的深处!一个连他都尚未完全探查清楚的区域!
“他想干什么?!”林兆远又惊又怒,试图拦截那缕虹色,但那色彩仿佛介于虚实之间,以一种超越常规能量拦截的方式,直接“穿透”了他的封锁!
---
就在苏墨琛的意识虹色突破数据地狱,射向未知坐标的同一瞬间——
量子之海中,那颗由霍沉舟残存意识凝聚的、濒临熄灭的“奇点”,猛地颤动了一下!
并非因为苏念辞那微弱的反哺,而是…一种来自遥远彼端的、血脉深处的、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共鸣!
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琴弦,被一缕无意间掠过的风,轻轻拨动。
一个早已被他刻意遗忘、或者说,被霍明远以某种手段强行“屏蔽”掉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般,猛地从意识的最深处浮起——
那是一个极其寒冷的房间。
四壁由某种不反光的奇特金属构成,空气中弥漫着低温特有的凝滞感。
房间中央,静静地放置着一具造型流畅、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冷冻休眠舱。
舱盖是透明的强化水晶玻璃,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一个面容美丽而安详、与苏念辞有着七八分相似、仿佛只是沉睡了的年轻女子。
她的长发如同海藻般铺散在枕边,肌肤因为低温而显得有些苍白,唇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的弧度。
那是…南宫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