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霍沉舟的身体已经不再剧烈抽搐。他静静地蜷缩在厚厚的地毯上,像一具被遗弃在冰原深处的雕塑。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覆盖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细密冰霜。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每一次艰难的吸气,胸腔都只发出极其微弱、如同破旧纸片摩擦的声响。他的生命之火,已经在寒渊的侵蚀下摇曳到了极限,只剩下一丝随时会断裂的游丝。
“沉舟!沉舟!坚持住!” 苏念辞扑跪在他身边,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她颤抖着拧开真空水晶管的密封盖。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淡淡血腥和草木清冽的温热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她小心翼翼地托起霍沉舟冰冷沉重的头颅,他的下颌关节僵硬得如同铁铸。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掰开一条缝隙。那暗金色的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般,带着一种温暖的微光,缓缓流入他干涸紫绀的唇间。
一秒…两秒…死寂。
苏念辞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难道…失败了?
突然!
霍沉舟覆盖着冰霜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他青灰色的皮肤下,仿佛有一股沉睡的岩浆开始奔涌!那层死寂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化为细密的水珠渗出皮肤!他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震,喉间发出一声痛苦至极、却又蕴含着生机的剧烈呛咳!一口带着细小冰渣的黑血被他咳了出来,溅在昂贵的地毯上,迅速凝结。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从地狱深渊挣脱出来的嘶哑呻吟从他喉咙深处挤出。霍沉舟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但这一次,不再是那种濒死的僵冷抽搐,而是肌肉在极寒退去后、神经重新接驳带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反应!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每一寸筋骨、每一条神经里疯狂穿刺!他猛地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地毯,指关节因为剧痛而爆出骇人的白色,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痛苦的嗬嗬声。
“沉舟!忍一忍!寒毒在退!它在退!” 苏念辞哭着,用力抱住他剧烈颤抖的身体,感受着他皮肤下那迅速回升的、滚烫得吓人的温度!那是被压抑到极致的生机在寒冰消融后疯狂反扑!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脖颈、后背涌出,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也濡湿了苏念辞的手臂。那汗水滚烫,带着一种灼人的热度,与他之前冰冷的绝望形成地狱与天堂般的反差。
这痛苦的复苏过程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霍沉舟紧绷到极限的身体如同断弦般猛地松弛下来,重重摔回地毯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灼热。脸上的青灰死气被一种病态的、极不正常的潮红所取代,汗珠不断从发梢滴落。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涣散的瞳孔终于艰难地聚焦,如同蒙尘的星辰,一点点擦去冰封的阴翳,重新倒映出苏念辞那张沾满泪痕、苍白却写满狂喜的脸庞。
“念…辞…”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灼烧般的痛苦,却清晰地传入苏念辞的耳中。他颤抖地抬起一只沉重的手臂,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苏念辞瞬间泪如泉涌,紧紧抓住他滚烫的手,贴在脸上。“我在!我在这里!沉舟,你撑过来了!” 巨大的喜悦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然而,就在她心神激荡、几乎要崩溃的这一刻——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清晰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和熟悉感,如同最亲昵的耳语,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 “乖囡囡…妈妈的…小念辞…”
那声音!那语调!那独一无二的、带着江南水乡温软腔调的昵称…是她记忆中,母亲宋绾卿的声音!是她午夜梦回、刻骨思念的声音!
苏念辞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她猛地扭头,惊恐万状地看向实验室升降梯的方向!不可能!那里只有冰冷的金属门!声音从哪里来的?!
下一秒,那温柔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令人心碎的哀伤,却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冰冷穿透力:
> “…你救了他…可你…唤醒了我体内…更可怕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