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辞瘫软在冰冷的座椅上,浑身湿透,冰冷刺骨,左肩的伤口因为剧烈的攀爬和拉扯,鲜血已经彻底浸透了绷带,顺着指尖滴落。剧痛、寒冷、恐惧和极度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吞没。她颤抖着看向舷窗外。
下方,那艘巨大的沉船倾斜得更加厉害,船尾几乎已经完全没入墨色的海水之中。而就在船体断裂、沉没的漩涡边缘,那个庞大而恐怖的深褐色巨物再次探出了部分肢体,巨大的吸盘口器对着急速升空的直升机,发出不甘而愤怒的、穿透云层的尖锐嘶鸣!声音中充满了暴戾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智慧生物的怨毒!
它搅动着海水,形成巨大的漩涡,仿佛要将天空都吞噬进去。最终,在直升机彻底脱离危险高度,沉船彻底被翻滚的浪涛和巨大的漩涡吞没的最后一刻,那恐怖的巨物才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只留下海面上一个巨大的、缓缓平复的漩涡和漂浮的油污碎片。
一切重归死寂。只有螺旋桨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回荡。
苏念辞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断裂,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只感觉到一只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她沾满血污和海水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颠簸将苏念辞从深沉的昏迷中摇醒。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上浮,最先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剧痛——左肩撕裂般的灼痛,手掌被金属割破的刺痛,还有全身骨头散架般的钝痛。消毒水冰冷的气味混合着海水的腥咸,钻进鼻腔。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头顶是熟悉的、霍氏私立医院VIp病房惨白的天花板。她回来了。
“念辞!你醒了?”一个沙哑却充满惊喜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苏念辞微微偏头,看到了霍沉舟。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上还穿着那件被海水、血污和烟尘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的作战服,袖口和领口处有几处明显的破损和干涸的血迹。他的脸上带着擦伤和淤青,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一片浓重的阴影,显然一直没有休息。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到她睁眼的瞬间,亮起如释重负的光芒,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深沉的关切。
“沉舟……”苏念辞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发不出声。
霍沉舟立刻俯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肩膀的伤处,用棉签沾了温水,轻柔地湿润她干裂的嘴唇。“别说话,你伤得很重,失血过多,需要静养。”他的动作极尽温柔,与他此刻狼狈冷硬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苏念辞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水分,喉咙的灼烧感稍缓。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被重新包扎、固定在胸前的左肩,又看向同样被纱布包裹的双手。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沉船、爆炸、深海巨怪、惊险逃生……还有……那块金属板!
“地图……坐标……”她急切地看向霍沉舟,声音微弱却充满焦虑。那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唯一线索!
霍沉舟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他轻轻握住她没有受伤的右手,沉声道:“东西很安全,已经扫描存档。扫描结果……”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那个虹膜保险箱的坐标指向的岛屿,在官方海图上根本不存在。是一片绝对的‘空白海域’。”
不存在?苏念辞心头一沉。L先生竟然能将一个据点隐藏得如此之深?
“但是,”霍沉舟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寒意,“根据金属板上蚀刻的地形特征和坐标,结合全球地质卫星数据库进行超精度逆向匹配……我们找到了唯一一个地质构造相似度超过98%的区域。”
他拿出一个特制的平板电脑,调出一张放大的卫星地图。画面中心,是一片被深蓝色海洋包围的、孤悬于世的岛屿群。主岛的形状,与金属板上的蚀刻轮廓几乎完全吻合!而在主岛东南侧的海湾悬崖位置,卫星图像显示出一个极其微小的、人工开凿痕迹的方形轮廓,正好对应着地图上那个眼睛般的标记!
“就是这里。”霍沉舟的手指重重敲在那个方形轮廓上,“L先生的老巢,或者……他埋藏最终秘密的坟墓。”
苏念辞看着屏幕上那个被放大的、充满未知和危险的坐标点,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父母车祸的真相,霍伯父的下落,一切的阴谋……答案似乎就在那座与世隔绝的荒岛之上!希望与巨大的危险感同时攫住了她。
“我们……”她刚想开口,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阿杰推门进来,脸色异常凝重,手中拿着一个密封的透明证物袋。袋子里面,赫然是霍沉舟在沉船上穿的那件浸满海水、血污和烟尘的作战服外套。外套的后背位置,靠近肩胛骨的地方,有一片深色的、粘稠的污渍,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绿色光泽,还粘附着一小块半透明的、如同鱼鳞般的薄片。
“霍先生,”阿杰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实验室的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从您外套上提取到的深海粘液残留物……其生物蛋白结构和基因序列……与目前地球上已知的任何一种生物……完全不符!初步判定……属于未知物种!”
未知物种?!
苏念辞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窜头顶!沉船下那个恐怖巨物的影像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覆盖着鳞片和吸盘的肢体,那布满螺旋利齿的口器……那根本就不是人类认知范围内的生物!它来自哪里?它和L先生又有什么关系?难道L先生不仅仅是在操控商业和阴谋……他甚至……在染指人类无法理解的深海禁区?!
霍沉舟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深沉,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接过证物袋,修长的手指隔着塑料膜,轻轻触碰着那片暗绿色的粘液残留和那枚诡异的半透明薄鳞。触感冰冷粘腻,仿佛还带着深海的寒意和某种无法言喻的邪恶气息。
“未知物种……”他低声重复,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金属板上。这背后的含义,细思极恐。L先生的势力,或者说他掌握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之前的预估!那座荒岛,恐怕不仅仅是阴谋的巢穴,更可能连接着人类无法想象的恐怖深渊!
病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苏念辞压抑的呼吸声。巨大的谜团如同沉重的铅云,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
就在这时,霍沉舟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一个经过多重加密的、没有显示号码的未知来电。
霍沉舟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接通,并打开了免提。
短暂的电流杂音后,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明显经过电子变声处理的怪异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回荡在寂静的病房里:
“霍沉舟,苏念辞。海底的风景……可还好看?” 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
是L先生!
霍沉舟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苏念辞的心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
“那只小宠物,脾气不太好,吓到你们了吧?”电子音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没关系,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顿了顿,电子合成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恭喜你们拿到了‘钥匙’,找到了‘门’的位置。看来……你们真的很想知道真相?很想知道霍振廷那个老东西在哪里?”
霍沉舟和苏念辞的呼吸同时一窒!霍伯父!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电子音带着施舍般的傲慢,“那座岛,坐标你们已经有了。七十二小时内,登上那座岛,找到岛中央的‘观测站’。”
“在那里……”电子音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诱惑和恶意,“你们会得到想要的部分答案。当然,前提是……你们能活着走到那里。”
“记住,七十二小时。过时不候。”电子音冰冷地宣布,“对了,岛上风景独特,‘小宠物’的兄弟姐妹们……脾气可能更差。祝你们……旅途愉快。”
咔哒。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单调的忙音在病房里回荡,如同死神的低语。
七十二小时!登岛!未知的恐怖生物!L先生赤裸裸的挑衅和陷阱!
霍沉舟缓缓放下手机。病房里惨白的灯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一半在明,一半沉入浓重的阴影之中。他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的情绪——愤怒、惊疑、担忧——都在瞬间沉淀下去,最终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极地冰川般的冰冷与决绝。那是一种摒弃了所有犹豫和恐惧,只剩下纯粹目标与杀戮意志的绝对冷静。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眼中交织着恐惧与决绝的苏念辞脸上。
没有多余的言语。
霍沉舟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道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他走到病房的落地窗前,背对着苏念辞和阿杰,面朝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城市冰冷的灯火。背影挺拔如山岳,却又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即将踏入修罗战场的惨烈气息。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极其特殊的加密号码。当电话接通的瞬间,霍沉舟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后路的、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病房里:
“通知‘枭’组全体成员。”
“最高等级战备。”
“目标:未知坐标荒岛。”
“任务:七十二小时,武装突入,建立前哨,搜索‘观测站’。”
“行动代号——”
他顿了顿,冰冷的字眼如同出鞘的利刃,斩钉截铁地落下:
“**深渊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