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血色垃圾场(1 / 2)

苏承砚那声撕裂灵魂的哀嚎还在书房的死寂中回荡,霍沉舟的身影已如一道裹挟着地狱寒风的黑色闪电,消失在走廊尽头。沉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自动闭合,落锁的轻微咔哒声在苏念辞耳中却如同惊雷,将她钉在原地。

书房里只剩下她,和地上那个非生非死、沉浸在无边悔恨炼狱中的苏承砚。

他还在哭。破碎的呜咽和不成调的“对不起”断断续续地从他惨白的唇间溢出,泪水混着嘴角渗出的血丝,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暗色。那只曾经将她推入地狱的手,无力地摊开着,指尖神经质地抽搐,仿佛想抓住什么早已消散在雨夜中的虚影。监测仪上代表心跳的微弱绿点,随着他每一次痛苦的情绪爆发而剧烈波动,发出单调却令人心慌的“嘀…嘀…”声。

苏念辞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她的视线,如同冰封的湖面,一寸寸扫过苏承砚那张被悔恨彻底扭曲的脸。前世冰冷的雨,刺耳的刹车,骨头碎裂的剧痛,还有被至亲背叛时那种心脏被活生生剜走的绝望…所有被时间尘封的尖锐碎片,此刻都被这惨烈的忏悔声重新激活,在她冰冷的躯壳内疯狂翻搅、切割。

痛吗?那种被至亲亲手碾碎、又被时光反复咀嚼的、深入骨髓的痛,从未真正消失。

快意吗?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视她如敝履的大哥,此刻如同一条被抽筋剥皮的丧家之犬,匍匐在她脚边,承受着灵魂被凌迟的酷刑…一丝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颤栗,确实从心底最幽暗的角落升起,带着毁灭性的诱惑。

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洞。像是被飓风扫过的荒原,只剩下冰冷的碎石和死寂。迟来的忏悔,比草还要轻贱。她的骨头碎在冰冷的雨夜里,她的血浸透了肮脏的路面。一句“对不起”,能拼回她破碎的尸骨吗?能洗刷掉她灵魂深处刻骨的恨吗?能填补她前世被至亲联手抛弃时,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和绝望吗?

不能。

永远不能。

苏念辞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沉寂的空白。然而,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软肉,刺破皮肤。温热的血珠沿着指缝渗出,一滴,一滴,悄无声息地落在深色的地毯绒毛里,瞬间被吸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点深色的湿痕,如同她内心无声泣血的伤口。

她不再看苏承砚。那副惨状,那无休止的忏悔,只会让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冰墙产生裂隙。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苏家灯火辉煌、如同堡垒般森严的花园。远处的城市霓虹在夜色中流淌,构成一个繁华而虚假的世界。她背对着地上那个濒临崩溃的灵魂,将自己彻底隔绝开来。冰冷的玻璃映出她模糊的侧影,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虚假的繁华。

时间在死寂和断续的呜咽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

“轰——!!!”

一声沉闷得如同地底传来的爆炸巨响,猛地撕裂了苏家别墅区的宁静夜空!声音的源头似乎很远,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就在脚下的震动感!

紧接着,是尖锐得足以刺破耳膜的金属扭曲、撕裂的可怕噪音!像是有巨大的力量在疯狂地蹂躏着钢铁!

苏念辞的身体猛地一僵!她霍然转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而上!爆炸?车祸?!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地上的苏承砚。他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动了片刻,涣散的眼珠茫然地转动了一下,喉咙里的呜咽停滞了半秒,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似乎外界的剧变也无法将他从那灵魂的炼狱中拉回。

霍沉舟!苏念辞的脑中瞬间闪过他离去时那决绝而冰冷的眼神,还有他通讯器上跳动的加密字符!这爆炸…和他有关!和他追出去的目标有关!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她猛地冲向书房门,手指搭上冰冷的黄铜门把手——霍沉舟离开前的警告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待在这里!锁好门!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记住,是任何人!”

她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外面的巨响还在持续,伴随着隐约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引擎轰鸣声远去…危险!霍沉舟现在一定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理智在疯狂叫嚣着冲出去,哪怕只是看一眼!但霍沉舟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他眼中那份不惜代价也要她安全的决绝,像沉重的锁链,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她不能出去。她出去,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会成为他的弱点,成为敌人攻击他的靶子!她太清楚林兆远那些人的手段了!

“啊…念辞…哥错了…” 地上,苏承砚破碎的忏悔声又响了起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自我感动的悲情,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显得格外刺耳和不合时宜。

苏念辞猛地收回手,指甲再次狠狠掐进掌心刚刚结痂的伤口,用更尖锐的疼痛来压制胸腔里翻涌的焦虑和冲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爆炸声传来的方向。黑暗中,隐约可见远处某个街区的方向,似乎有火光和浓烟冲天而起,映红了小片夜空。警笛声由远及近,凄厉地划破长空。

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越收越紧。霍沉舟…你到底在哪?你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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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端,一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巨大的、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垃圾填埋场边缘。

这里远离了霓虹的喧嚣,只有惨淡的月光勾勒出垃圾山连绵起伏的狰狞轮廓。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腐烂、化学品挥发和无数废弃物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恶臭。污水在坑洼的地面汇聚成粘稠的、反着诡异光泽的水洼。

一道纤细、狼狈不堪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巨大的垃圾堆之间亡命奔逃。是林柔霜。

几个小时前,她还是苏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穿着限量版的衣裙,享受着佣人的簇拥。而现在,她身上那件昂贵的连衣裙早已被尖锐的垃圾划破,沾满了污秽不堪的泥泞和不明粘液,变得褴褛不堪。精心打理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沾满污迹的脸上和脖颈上,如同水鬼。昂贵的鞋子早已跑丢了一只,光着的那只脚被碎石和玻璃碎片划破,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另一只脚上残留的高跟鞋,鞋跟早已断裂,让她跑起来姿势扭曲而滑稽。

巨大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驱使着她在这片恶臭的迷宫里跌跌撞撞地狂奔。每一次回头,都仿佛能看到那个堵在出租屋门口、无声转动的门把手,和那个投在门缝下、巨大而充满压迫感的黑色阴影!

“清道夫”…父亲启动了“清道夫”!那个词如同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绝望。她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

“呼…呼…” 肺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味和垃圾场的恶臭。她躲进一个由巨大废弃集装箱和腐烂家具堆叠而成的、相对隐蔽的角落阴影里,背靠着冰冷潮湿、布满锈迹和可疑霉菌的铁皮,身体抖得如同筛糠。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却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吸入的恶臭而阵阵痉挛,干呕了几次,却只吐出一点酸水。

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惊恐的目光透过垃圾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那条通往垃圾场深处的、被月光勉强照亮的小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只有风吹过垃圾堆发出的呜呜声,以及不知名虫豸爬行的悉索声。死寂,反而比追杀更令人窒息。

就在林柔霜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的时候——

“嗡——!”

一声低沉、狂暴、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引擎轰鸣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垃圾场的死寂!那声音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

紧接着,两道刺目的、惨白的车灯,如同地狱恶魔睁开的双眼,猛地从垃圾场入口的方向扫射过来!强烈的光束粗暴地切割开黑暗,瞬间照亮了林柔霜藏身的角落!将她惊恐扭曲的脸庞和沾满污秽的身体暴露无遗!

“啊!” 林柔霜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般的尖叫,魂飞魄散!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弹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着垃圾场更深处、更黑暗的地方狂奔!断掉的高跟鞋让她重重崴了一下,剧痛传来,她摔倒在地,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逃命!

那辆追来的车,是一辆通体漆黑、线条冷硬、如同钢铁巨兽般的重型越野车!它没有丝毫减速,反而猛地加速,狂暴的引擎嘶吼着,如同追逐猎物的猛兽!它无视崎岖的地形和遍地的垃圾,巨大的轮胎碾压过污水坑、压碎废弃的家具、甚至撞开挡路的小型垃圾堆,以一种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的姿态,朝着林柔霜逃亡的方向疯狂碾压过来!

死亡的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不!不要!!” 林柔霜绝望地哭喊着,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污泥流下。她看到了前方不远处,一个由巨大废弃广告牌和建筑垃圾形成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那是唯一的生路!

她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剧痛的脚踝,朝着那道缝隙亡命冲刺!身后的引擎轰鸣和轮胎碾压垃圾的可怕声响如同死神的丧钟,紧紧追着她的后背!

近了!更近了!

就在她距离那道狭窄缝隙只有几步之遥,甚至能感受到那冰冷金属触感的刹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金属被巨力撕裂、扭曲的可怕噪音!

那辆狂暴的黑色越野车,竟在即将撞上林柔霜的瞬间,被另一股来自侧面的、更加恐怖的力量狠狠撞飞了出去!

一辆通体哑光黑、线条流畅而充满暴力美学、如同暗夜幽灵般的重型机车,以近乎自杀般的角度和速度,从侧面垃圾山的阴影中狂暴冲出!骑手伏低身体,与机车融为一体,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死气势!

“轰——!”

黑色越野车如同被巨锤击中的玩具,庞大的车身瞬间失控,翻滚着、扭曲着,狠狠砸向旁边一座由废弃轮胎堆成的垃圾山!轮胎山轰然崩塌,将越野车大半个车身掩埋!引擎盖下冒出滚滚浓烟,隐约有火光窜出!

而那辆如同幽灵般的重型机车,在完成这惊世一撞后,借着巨大的惯性,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贴着地面的极限漂移,堪堪擦着惊呆在原地的林柔霜身边掠过!轮胎卷起的污水泥点溅了她一身。

机车稳稳停下,距离林柔霜只有几步之遥。骑手长腿一撑,动作利落地从机车上跨下。他穿着同样漆黑的骑行服,头盔镜片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那高大挺拔的轮廓下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气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喘息。

他一步步朝着那辆被撞毁、开始燃烧的越野车走去。靴子踩在粘稠的污水和垃圾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

林柔霜瘫软在地,浑身冰冷,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她呆呆地看着那个走向燃烧残骸的黑色身影,巨大的恐惧过后,是一种劫后余生、近乎虚脱的茫然。是他…救了她?他是谁?

骑手停在燃烧的越野车残骸前。火光跳跃着,映亮了他头盔镜片下紧绷的下颌线。他似乎在确认着什么。车内没有任何动静,只有火焰吞噬金属发出的噼啪声。

就在这时,燃烧的越野车残骸深处,突然响起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诡异节奏的“滴滴”声!那声音越来越急促!

骑手的身影猛地一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极其危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