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大明帝王的教育(2 / 2)

朱元璋看着太子朱标,眼神复杂。他既希望儿子仁厚,能善待兄弟臣工,守住他打下的江山;又隐隐希望他能有足够的锋芒和手腕,足以震慑任何潜在的威胁。这两种期望,本身就在某种程度上相互矛盾。

“难道……真是咱想错了?” 朱元璋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某些东西,产生了细微的动摇。

博学鸿儒科学子的席位上,此刻气氛凝滞得如同腊月的冰湖。施耐庵与罗贯中师徒二人相顾无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惶恐。他们一个是正在构思《水浒传》、书写草莽英雄与官场倾轧的小说家,一个是未来将着就《三国演义》、描绘帝王将相与权谋机变的未来大家,对“故事”和“人性”的洞察远超常人。

也正因如此,他们比旁人更清晰地感受到天幕讲述背后那冰冷而残酷的历史逻辑。那些后世皇帝的性格缺陷,那些党争的龌龊,那些看似偶然的宫廷奇案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纠缠……这一切,与他们笔下虚构的世界何其相似,却又更加真实、更加令人窒息。他们手中的笔,能写尽人间悲欢、权谋算计,却似乎写不出一个王朝免于倾覆的正确答案。一种文人面对历史洪流的无力感,悄然攫住了他们。

而坐在不远处的齐德、黄子澄等人,更是脸色煞白,如坐针毡。他们本应是未来建文朝堂上的风云人物,此刻却因天幕的“剧透”而提前品尝到了身败名裂的滋味。每一次天幕提到“建文四傻”,都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他们脸上。未来的自己,难道真的会做出那些愚蠢的决定,成为后世笑柄,甚至间接导致江山易主?这种对既定“命运”的恐惧和不甘,让他们陷入了更深的苦思与自我怀疑。

不仅仅是他们,整个奉天殿前的文官队列,都弥漫着一种兔死狐悲的沉重气氛。从衍圣公孔希学被“气”死,到《永乐大典》的散佚被视为文脉之殇,再到对儒家教育方式的质疑,以及那些直指文官集团结党营私、空谈误国的尖锐评论……天幕的每一次讲述,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削弱着他们这个群体存在的合理性与神圣性。

如今,泰昌帝因“红丸”暴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几乎所有的文官,心头都浮现出之前天幕隐约提及的那个词——“文官阴谋论”。

梃击案中,东林党人如何利用案件攻击政敌;国本之争里,文官集团如何与皇帝抗衡……这些都已不是秘密。那么,在皇帝突然暴亡、新君未立的权力真空中,那些掌握话语权、熟悉典章制度的文官们,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们会是稳定朝局的忠臣,还是……趁机牟取私利、甚至操纵皇位继承的“阴谋家”?

一想到天幕很可能即将把这层最不堪的遮羞布也狠狠扯下,将某些潜规则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许多文官就觉得喉咙发紧,心中苦涩难当。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后世那如刀似剑的笔锋,正隔着时空对准了他们。

“这天幕……是不整死我大明文坛,不让我等读书人留下半分颜面,誓不罢休啊……”一位老臣低声哀叹,声音中充满了疲惫与悲凉。

奉天殿前,只有天幕上朱及第准备开始新讲述前的短暂寂静。但这寂静,对洪武十一年的文官们而言,却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那压抑到极致的沉闷。他们屏住呼吸,等待着那可能将他们引以为傲的信念、操守乃至整个群体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下一轮“审判”。

施耐庵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那枚用来把玩的镇纸,罗贯中则目光游离,仿佛已在构思一个关于“后世评说”的新故事开头。齐德、黄子澄等人更是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元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的目光在文官们惶恐不安的脸上扫过,又看了看天幕,眼神深邃难明。他固然对某些文官的迂腐、结党深恶痛绝,但也深知治理天下离不开这些人。天幕的揭露,是在帮他敲打臣子,还是在动摇国本?

无论如何,一场针对文官集团道德与历史角色的拷问,似乎已无可避免。而这拷问的序幕,即将由那颗小小的、致命的“红丸”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