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一年五月二十四日晚,天色还没变黑,一阵急促而压抑的钟声便从曹国公府方向传来,打破了应天府清晨的宁静。这钟声,是丧钟。
老曹国公李贞,朱元璋的二姐夫,那位为人谨慎、深得朱元璋敬重信赖的勋戚长者,于中午在府中安然睡去后,再未醒来。事前毫无征兆,无病无痛,就这般静悄悄地走了。
消息传入宫中,正为太子朱标病情忧心如焚的朱元璋,闻此噩耗,身形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李贞不仅是他的姐夫,更是他从微末之时便相互扶持的亲人,是少数能让他放下部分帝王心防、感受到些许寻常亲情的长辈。接连的打击——太子呕血昏迷,姐夫骤然离世——让这位意志如铁的开国皇帝,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心力交瘁。
“传旨……厚葬。” 朱元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无力,挥了挥手,仿佛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独自坐在空旷的乾清宫内,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心中一片悲凉。什么天幕,什么未来,此刻在他眼中都失去了意义,他只想他的标儿能醒过来,只想那些熟悉的旧人……能再多留一些时日。
然而,天幕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当夜色再次降临,那熟悉的光幕依旧准时在夜空中亮起。身心俱疲的朱元璋,这一次甚至连抬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他全部的心思都系在仍旧昏迷的朱标身上。
朱及第的身影出现在天幕上,他整理着手头的资料,开始了今晚的讲述:“各位兄弟,今天咱们不聊那些打打杀杀、皇位更迭的沉重话题,来聊一位明朝初年比较特殊,也比较善终的皇亲——朱元璋的二姐夫,曹国公李贞。”
此言一出,那些依旧在观看天幕的洪武朝臣,尤其是知晓李贞刚刚去世消息的勋贵们,无不悚然一惊!天幕……天幕竟然在今日,恰巧讲起了李贞?!这是何等诡异的巧合!
朱及第自然不知晓洪武时空刚刚发生的变故,他按照自己的节奏介绍着:“李贞这个人,在明初的勋贵里算是非常低调谨慎的,也因为他是皇帝的至亲,所以很得朱元璋的信任和优待。史料记载,他最后的一项重要使命,是护送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前往封地就藩。”
“完成这项任务后,”朱及第继续说道,“李贞回到京师,不久后便安然去世,算是得以善终,在明初的功臣里,这结局算是非常圆满了。”
“护送秦晋二王就藩……” 乾清宫内,原本对天幕充耳不闻的朱元璋,在隐约听到这几个字眼时,浑浊的眼神猛地一动!
他想起来了!按照原定的计划,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早就该在今年前往西安和太原就藩了!然而,因为天幕的突然出现,带来的信息太过震撼,牵扯了他大量的精力,加上后续一系列事件,尤其是太子朱标的病倒,让他心神大乱,竟然将这件关乎藩国稳定的大事,硬生生地推迟了好几个月!
一股混合着懊恼、自责与更深沉不安的情绪涌上朱元璋心头。李贞的使命……因为他的耽搁,竟然未能完成?不,如今李贞已逝,就算现在立刻让二王就藩,也无法由这位老成持重的姐夫护送了。历史的轨迹,似乎在这里,因为他的延误和李贞的突然离世,已经发生了微小的、却意味深长的偏移。
朱及第还在天幕上侃侃而谈,讲述着李贞的谨慎性格和朱元璋对他的特殊礼遇,称赞其是“懂得急流勇退的聪明人”。
但这些话,朱元璋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怔怔地坐在那里,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护送就藩”和“推迟数月”这两个信息。李贞的死,仿佛是一个信号,一个提醒。天幕的存在,不仅是在揭示未来,更是在无形中干扰着现在,打乱了他既定的布局和步伐。
太子的病,姐夫的亡,就藩的延迟……这一切似乎都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某种令人不安的征兆。他竭力想要维持的秩序和掌控力,正在被这天幕带来的连锁反应一点点地侵蚀。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望向那片夜空中的光幕,眼神复杂难明。那里面不仅有未来的秘密,有对他子孙的诅咒,如今,似乎也映照出了他当下步履维艰的现实。
“传旨,”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命钦天监择吉日,着秦王、晋王……尽快准备,克期就藩。护卫仪仗,一应依制,不得再延误。”
秦晋二王就藩的齿轮,在停滞了数月之后,终于因为一位老人的去世和天幕无意间的提及,被重新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