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镜头扫过正在收拾的现场：“但是今天你们看，这都开始收拾了，拢共就来了几个七十多岁的老爷爷老奶奶，颤巍巍地挑了一盘子没怎么动过的肘子，小心装好带走了。其他的……” 他耸了耸肩，“基本就没人要了。”
就在朱及第说话间，几个帮忙的村民利落地将一桌桌残席收起。他们不是将菜肴仔细分类保存，而是直接将那些几乎没动过的整盘整盘的红烧鱼、酱肘子、大虾、炖鸡……连同吃剩的骨头、菜汤，一股脑地倾倒入旁边几个硕大的、颜色鲜艳的蓝色大桶中。
那桶子质地光滑，形状规整，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洪武时空的人们完全无法理解这是何种材料所制（塑料）。只见油光锃亮的肉块、雪白的米饭、金黄的炸物，混杂在一起，被无情地倒入桶内，堆积、挤压，很快几个大桶就近乎满溢。
“这些剩下的，”朱及第的声音平静地传来，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洪武子民的心头，“一般都是拉回去喂猪。也算是……呃，资源利用吧。”
“喂……喂猪？！！”
奉天殿前，一位经历过元末饥荒的老臣，听到这话，直接双眼一翻，晕厥过去。徐达、蓝玉等武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目眦欲裂。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油汪汪的肉啊！是无数百姓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几回的珍馐！就这么……成了猪食？！
朱元璋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仿佛看到了饿殍遍野的惨状，看到了父母兄长临终前对一口食物的渴望，而天上那些人，竟将等同性命的食物如此糟践！这种浪费，已经超出了他理解的范畴，变成了一种近乎“罪恶”的行为。
更让他们思维几乎停滞的事情还在后面。
就在第一批宾客离席、残羹被迅速收走、桌子被擦拭干净后不到一刻钟，早已等候在旁的另一批宾客，说笑着、自然而然地重新坐满了那些刚刚空出来的席位。
紧接着，厨房方向又传来了动静，新的、同样丰盛、热气腾腾的菜肴被飞快地端了上来，重新摆满了每一张桌子。第二轮宴席，开始了。
朱及第适时地解释道：“忘了跟大家说，今天我这哥们儿家人缘好，来的客人太多了，一波接一波。所以今天办的是流水席，就是一批客人吃完，收拾干净，马上换下一批客人接着吃。我估摸着，像这样的轮换，今天起码得有个六七批！”
“流……流水席？六七批？！”
这下，连马皇后都惊得捂住了嘴。一批宾客就有数百人，菜肴如此丰盛，竟然还要轮换六七批？！这意味着，仅仅这一场婚礼，所消耗的肉食、米面、菜蔬，将是一个天文数字！其总花费和规模，恐怕已经远超洪武年间一个实权侯爵，甚至逼近某些公爵府邸办最大规模宴会的程度！
而这，仅仅是一个……农村的婚礼？
一种巨大的、令人绝望的富足感，伴随着那被倒入泔桶的珍馐和络绎不绝的宾客，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洪武君臣的认知底线。他们之前对“僭越”的愤怒，此刻被一种更深沉的、对那个物资极度充裕到可以肆意挥霍的未来的茫然所取代。
那天幕中的世界，不仅没有皇帝，似乎也早已告别了饥饿与匮乏。那里的人们，生活在他们无法想象的物质天堂里，甚至……已经习惯了将天堂的产物，轻易地弃如敝履。
朱元璋颓然坐倒在龙椅上，望着天幕上新一轮推杯换盏、笑语喧哗的景象，第一次感到，自己毕生追求的“富国强兵”、“百姓丰衣足食”，在那个未来面前，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那条横亘在洪武与未来之间的鸿沟，不仅是制度的、技术的，更是资源与观念上，一道他们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越的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