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功绩,是那个此刻正在秦园养病的女子,为他,为大虞带来的。
他想起她重伤昏迷时苍白的脸,想起她偶尔在议事时,因为他的质疑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想起她与崔佑璋谈笑时那难得放松的侧影……。
一种陌生的、酸涩中夹杂着悸动的情绪,悄然蔓延;他似乎理解了为什么秦歌在与佑璋相处时会有那种随意放松的姿态,因为信任是相互的!
他从未给予过她全然的信任,又何以奢望她能给予他信任呢!
他不得不承认,除了欣赏她的才华,倚重她的能力之外,他对她,似乎还存在着一些别的、被他刻意忽略的情感。
或许是在一次次并肩作战中积累的信任与默契,或许是对她那份独特气质与坚韧心性的吸引,又或许……只是单纯地,被她这个人所吸引,而他似乎早已忘记了怎么单纯的去喜欢一个人了!
这份情感,一直被“秦公子”这个身份,被他身为摄政王的职责所压抑着。
如今,身份的秘密揭开,那份被压抑的情感,似乎找到了突破口,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动。
他烦躁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中的王府寂静无声,唯有他的心跳,清晰可闻。
他该如何面对她?是继续以“秦公子”的身份与她相处,维持着那层君臣、盟友的薄纱?还是……尝试去接纳那个真实的、名为杨映溪的女子?
若选择后者,他将要面对的,是朝堂的非议,是世家的攻讦,是可能因此而来的政局动荡。而他与崔佑璋之间,那本就因她而变得微妙的关系,又将走向何方?
萧墨玄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挣扎。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以利弊权衡来决定行动。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无法轻易做出决断。
她,如同一道复杂难解的谜题,闯入了他的生命,也搅乱了他一贯冷静自持的心湖。
“纯粹……”萧墨玄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唇边泛起一丝苦涩。崔佑璋看得分明,秦歌(杨映溪)待他,或许最初确有借助权势之心,但后来所做的一切,推广红薯、玉米活人无数,献上边策、强军利器以固国本,这些早已超出了单纯寻求庇护的范畴。
她是在真心实意地,做着一些于国于民有利的事。她的目的纯粹得让他这个习惯了在权力泥沼中打滚的人,感到陌生,甚至……自惭形秽。
而他回报她的,是什么?是怀疑,是权衡,是甚至在构想未来时,首先想到的也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金蝉脱壳”,将她纳入一个看似安全华美的牢笼,既全了他的名声,也满足了他那不便言说的私心。
他以为那是恩赏,是保全,此刻却被真相刺得鲜血淋漓——那不过是包裹着自私内核的、居高临下的掌控欲。
窗外的月色冷冷地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映出一片迷茫。
他忽然意识到,问题或许并不在于如何“面对”她,问题的根源在于,他萧墨玄,这个自幼在阴谋与算计中长大的摄政王,是否还能找回一丝“纯粹”,是否还具备去真正“信任”一个人、去“单纯的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若他无法改变自己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那么无论他做出何种选择,无论他给予她何种身份,那份关系终究会沾染上权衡与利用的色彩。这是对他自身的一场残酷拷问。
他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第一次感到如此举棋不定,不仅仅是因为前路的荆棘,更是因为对自身内心的陌生与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