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佑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次,此刻却显得格外庄重。他对着秦歌,郑重地拱手,行了一个平辈之间最正式的礼。
“此刻,崔佑璋愿与你并肩而行!。你所说的那个真实人间,有你所怀揣的‘从心而已’的赤诚之心,是你想为这世间带来的、那一点看似微末,却至关重要的‘温暖’与‘希望’。
虽然我不确定我能完全理解,也不确定我能做到多少……。”他的声音恢复了清朗,却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静力量,
“但我成为你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我愿走下那艘‘金雕玉砌’的船,去看,去感受,去为那些在一叶扁舟上努力挣扎的人,也尽一份力。或许,这才不枉我读过的圣贤书,不枉我身居的这位职,不枉……你今日这一席话。”
夜风拂过,带来远方的更鼓之声。茶已凉透,但室内的空气却仿佛不再冰冷。两个站在世界两端的人,在这一刻,出于对世间众生共同的悲悯与一种近乎纯粹的理想主义,找到了一丝奇妙的共鸣与交汇。
秦歌看着眼前郑重其事的崔佑璋,清亮的眸子里终于漾开一丝真切的笑意,如春风化雪。
“如此……”她轻声道,语气依旧平静,却带上了暖意,“那便……同行吧。”
窗外长夜依旧,但仿佛有一盏微灯,于黑暗中悄然亮起,虽微弱,却坚定地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秦歌那句“同行吧”如同投入心湖的最后一颗石子,涟漪荡开,久久不息。他缓缓直起身,方才那番近乎宣誓的言语抽空了他惯有的矜持,却留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他不再看那杯凉透的茶,而是望向秦歌手边那杯仍袅袅着微弱热气的清茶,忽然道:“能讨一杯热茶么?”这话问得突兀,却自然无比,仿佛他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壁垒已悄然融化。
秦歌微怔,随即眼底笑意更深,亲自执壶,为他重新斟了一杯。热水注入杯中,茶叶舒展,清香再次弥漫开来,与方才凉茶的苦涩醒神不同,此际的茶香带着一种熨帖的暖意。
崔佑璋双手接过,指尖感受到瓷杯传来的温热,他低头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汤,轻声道:
“从前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只觉是诗人悲悯,意在警醒。今日方知,那‘冻死骨’并非书中遥远的符号,而是……可能就在你我窗外,是真实存在的冰冷与绝望。”
他品了一口热茶,暖流涌入肺腑,“而我这‘朱门’中人,以往竟只是隔窗望了一眼,或许还叹过一声‘可怜’,便转身继续我的‘酒肉’生活了。”
秦歌的声音平和,“看见,是改变的开始。生于朱门,过酒肉生活并没有什么错,也并非什么罪孽,只是不要把这份出身带来福利视为理所当然,便然是破局了!”
崔佑璋郑重颔首:“金玉良言,佑璋必铭刻于心。”他放下茶杯,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但这锐利之中已褪去了居高临下的评判,多了沉甸甸的思量,“既为同行者,秦公子,接下来……你欲如何做?我又能做什么?”
他的姿态已然转变,从被动的倾听者、被说服者,主动成为了探寻前路的同行者。
夜色更深,但书房内的灯火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照亮了两张年轻而认真的面孔,也照亮了一条刚刚在对话中铺就的、通往未知却充满希望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