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密档”二字,赵致远那呆滞的目光,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他的嘴唇再次开始轻微地、无意义地嚅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一点模糊的、如同叹息般的“嗬嗬”声。
护士有些担心地上前一步,想看看他的情况。
江静云抬手轻轻阻止了她。她知道,这是赵致远在用他仅存的方式,进行着回应,进行着交流。他在试图冲破那具破损躯壳的牢笼。
“我们都还活着,致远。”江静云的声音里注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那是一种承载着逝者期望、必须坚持下去的决绝,“‘长安小组’不在了,但我们还在。老雷的忠勇,曼琳的坚贞,掌柜的担当,还有……你的智慧,不能就这么断了。”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赵致远那只微微颤抖的、冰凉的手背上。她的手掌温暖而稳定。
“这条路,他们走到了尽头。接下来的路,得靠我们,靠所有活着的人,替他们走下去。”她的目光坚定,仿佛要透过赵致远空洞的眼睛,将这份信念传递进去,“建设一个新的西安,一个新的中国,这不正是我们当初选择这条路的最终目的吗?”
赵致远的手背,在她的掌心下,似乎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试图回握的力量。那力量小得可怜,转瞬即逝,却像黑暗中划过的火星,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他的目光,依旧无法聚焦,但那层薄翳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苏醒。一滴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他干涸的眼角滑落,沿着消瘦的脸颊,滚落下来,滴在江静云的手背上,冰凉。
这不是崩溃的泪水,这是感知到沉重责任与未竟使命的泪水。
江静云没有替他擦去那滴泪。她只是更紧地、更稳地握住了他的手。
“活下去,致远。”她轻声说,如同立下誓言,“带着他们的那份,一起活下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风,穿过松林,带来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也带来了远处城市隐约的、新生的喧嚣。
护士推着轮椅,缓缓启动,离开了公墓。江静云站起身,目送着那个坐在轮椅上、背影佝偻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身影渐渐远去。
她独自站在柏树下,良久。悲伤依旧刻骨,前路依旧迷茫,但一种新的力量,正从心底最深处,如同石缝中挣扎而出的嫩芽,悄然滋生。
她转过身,面向西安城的方向。阳光洒满大地,这座刚刚埋葬了英雄的城市,正等待着它的生者,去书写新的篇章。
传承,并非仅仅是血脉或技艺的延续,更是信念与责任的交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她整理了一下臂上的黑纱,迈开脚步,向着那片充满未知与希望的新生之地,坚定地走去。她知道,赵致远,无论他最终能恢复到何种程度,只要一息尚存,他也会以他自己的方式,走在这条路上。
而她自己,已经想好了该从哪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