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将电话机狠狠砸在地上。他输了,一败涂地。连最后毁灭的疯狂,都未能彻底实施。在副官和马奎的半搀半架下,他仓皇地从后门逃离,融入了溃败的人流。
阴暗的牢房里,吴忠友被越来越近、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和呐喊声惊醒。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爬向那扇冰冷的铁窗。手指死死抠住窗沿,他艰难地抬起头。
晨曦微露,映亮了他污浊不堪、却激动得剧烈颤抖的脸庞。他看到了!看到了那面鲜艳的、绣着镰刀锤头的红旗,在古老的城墙上迎风飘扬!看到了穿着灰色军装、纪律严明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开进城内!听到了那此起彼伏、让他热泪盈眶的“解放军入城了!”的欢呼声!
来了!他们来了!同志们来了!西安……解放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暖流瞬间涌遍他全身,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煎熬,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加倍的补偿。他成功了,他们成功了!“长安小组”成功了!尽管他身陷囹圄,遍体鳞伤,但他知道,他的使命,已经随着这面红旗的升起,而宣告 功成 !他望着那旗帜,泪水混合着血污,肆意流淌,嘴角却绽放出了一个无比灿烂、无比纯净的笑容。
当解放军战士用工具撬开牢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倚在窗边、望向远方、脸上带着奇异光辉的“血人”。他几乎没有了人形,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暗夜中最璀璨的星辰。
“同志……我们来晚了……”带队的一名连长,看到此情此景,声音不由得哽咽。
吴忠友缓缓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些陌生的、却无比亲切的面孔,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却清晰:
“不晚……正好……西安……西安……”
他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仿佛这是世间最动听的乐章,最终力竭,昏厥过去,但脸上那抹笑容,却依旧留存。
当天下午,在已被接管的原国民党西安市政府大楼前,陆明远、赵致远、江静云、雷万山,以及被紧急救治后用担架抬来的吴忠友,终于重逢。没有激动的拥抱,没有过多的言语,他们只是默默地互相注视着,目光交织,千言万语都在其中。梅姐也带着小石头等一批可靠的外围群众,静静地站在一旁,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与泪水。
一位一野的高级指挥员紧紧握住了陆明远的手,目光扫过这群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无名英雄,动情地说道:“同志们!你们辛苦了!西安能够如此完整、如此迅速地回到人民手中,你们‘长安小组’居功至伟!党中央、前委首长,一定会知道你们的功勋!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功成 ,名就。但这名,是深藏于历史档案中的功勋,是溶于古城新生血脉中的忠诚。对于陆明远他们而言,最大的 功成 ,并非日后的嘉奖 ,而是此刻,亲眼看到这座他们为之奋斗、为之牺牲的古城,终于挣脱黑暗,迎来了属于它的、永恒的黎明。